第716章 670
弱冠桓玄依旧是那个自己，这天，他刚刚从南寺庙中回来，去寺庙当然也不是干什么大事，而是听一些僧人讲道，桓玄是比较喜欢听人说玄理，虽说自己是不相信这些，但平日无事，随意听听，也自得其乐。 刚到自己的宅邸门口，就听见一片喧闹声，桓玄骑着马，挥着鞭子，吊儿郎当地喊了句：“何人敢在我家门口胡闹” 众人停止手上的动作，看向这栋宅子的主人，侍卫禀告：“郡公，是这个不讲理的女子” 话未说完，人群中已有一男装女子向桓玄叫道：“小老鼠，你就是如此欢迎我的” 桓玄脑袋一阵发蒙，仿佛时光回到了六年前，急忙下马赔笑道：“若云来访，桓玄接待不周，还请原谅。” 房中饭桌上，看着狼吞虎咽，不顾形象的妙龄女子，桓玄忍不住说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女孩满嘴食物，似乎说了什么，但谁也听不明白，桓玄也不忍心打扰了，就坐在旁边喝点酒，静静地看这个女孩吃完。经过几年的成长，女孩已经开始成熟了，虽说穿着男装，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窈窕的身姿，女孩不施粉黛，脸色红润，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当然是盼着桌上的美食。 不过，桌上，除了他和若云，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这男孩眉清目秀的，看上去机灵。不同于若云的狼吞虎咽，这个小男孩斯斯文文地吃饭，完了就安安静静地等若云，一点也不想惹人注意。 桓玄忍不住了，看若云吃得开心，只得问男孩：“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男孩见桓玄和若云关系不错，有看看若云在吃的时候还朝他点点头，表示可以说，男孩就答道：“我叫谢公义，字灵运，平常人都叫我谢客，她是我姑姑。”男孩指着若云向桓玄解释。 桓玄有点意外，这女孩跑出来还带着自己的侄子，若云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喝口汤清清口，看出桓玄的疑惑，对他说：“不是我要带着他，是灵运自己想要跟过来的。” 谢玄死后，女孩守满三年的丧后就随哥哥谢瑍到会稽，遇到一直寄居他家的侄子，灵运聪慧，若云看着喜欢，她在会稽玩腻了，就想着到别的地方走走，想到桓玄，就想到荆州了。这女孩藏不住心事，就对自己的小侄子说了，灵运也喜欢游玩，就央求姑姑带自己过来，若云想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意思，就一起溜出来了。 桓玄听着好笑，谢家家训一直较严，却出了像若云一般的女孩子，实在叫人汗颜。不过，对方从大老远地地方来投奔自己，当然不好拒绝，就叫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对于这个突然造访的女孩，南郡府的人都感到意外，若云天性活泼，直率，颇得府中人的好感。桓玄对丁仙期等人也不隐瞒，直接说这女孩是谢玄的女儿，来这里是为了投奔姑姑谢道辉即桓石民的妻子。 奔波了几天。女孩吃完后就去休息了。第二天就开始不安分地叫桓玄陪他一起出去逛逛，桓玄在家闲着也没事，就答应陪女孩四处游玩。正如桓玄以前所说，荆州是个好地方，山水景色美。 不过桓玄比较懒，首先只是带着他们在南郡附近走。南郡地方不大，但是地理位置好，沿江而上就是荆州的中心地区，顺江而下可以到达洞庭湖，水路交通发达，加上这几年桓玄有意的治理，南郡欣欣向荣，一个小郡中也可以欣赏到南北方各地的风俗，女孩很喜欢这个地方，每次出去都是满载而归。 一天，桓玄带着女孩和小灵运登上荆山，经历一番艰苦的跋涉，山上的景致显得别样美丽，与以独自上山不同，此时又有佳人灵童相伴，桓玄意气风发。望着远方，桓玄当即在腹中作登荆山诗，吟咏出来：“理不孤湛，影比有津，曾是名岳，明秀超邻。器迁荒外，命契响神，我之怀矣，巾驾飞轮。” 若云听后笑笑，不作评价，灵运虽小，可对诗也多有研究，他喜欢吟咏山水，但是对其中的玄学成分不是很喜欢，说道：“灵宝叔公赞荆山，抒情怀，文采超人，只是，偏于玄理，打搅了游山逸兴。” 桓玄惊讶于他能说出此话，但也不尽然赞同，也不想让男孩无趣，鼓励他道：“那就等着谢客开一代新诗风了。” 听到桓玄的激励，灵运点点头，道：“我会成为一代大家的” 又来到江边，清风习习，水面映着山色，一片碧绿。小灵运看着青山绿水，有盯着桓玄，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对着姑若云喊道：“姑姑看，灵宝叔公的眼睛比水还要绿得清透。” 桓玄无奈，一是灵运一直叫自己叔公，按辈分来排的话确实是这样的，可是自己也刚刚成年，感觉是被男孩叫老了。二就是自己的眼睛，他对自己的外貌感觉良好，至少不像文弱书生，也不会过于粗犷，算得上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眼睛是遗传父亲的碧眼，碧眼也好，孙权也被称为“碧眼小儿”，可是桓玄不喜欢，他还挺羡慕那些拥有黑色瞳仁，眼睛清澈的人。 听到侄子如此说，若云开始盯着桓玄的眼睛看，桓玄倒不回避，直视过去。怎么说呢桓玄的眼睛确实漂亮，像绿宝石，但不耀眼，清透，仿佛能发出温和的光，再加上眸中的笑意，让人沉溺其中。 “看够了吗”桓玄看若云看得发呆，提醒了一句。 女孩赶紧收回视线，桓玄又问：“怎么样，好看吗“ 自恋也是一种风气，晋朝的名士们大都如此，桓玄也是以名士自居，自视颇高。 “还行，”若云敷衍，“灵运的观察力果然胜于常人”，接着就夸了谢客一句，把桓玄从自恋的漩涡中带出。 桓玄不以为意，跨上江边一条轻舟，对着他们说：“走吧。” 若云和小男孩一起跳进舟中，舟身摇晃几下，随即又被桓玄控制除了。此时的桓玄大方，主动替他们划桨，若云觉得好玩，硬是抢过船桨，没划几下，小船就开始左右不稳，桓玄看着，也不帮忙。 小灵运看不过去了，结果姑姑的船桨，熟练地划起来。若云好奇，男孩解释道：“江南水乡，我从小就是在水边长大的，自然会这些。“ 桓玄看男孩好玩，问道：“江南的水和荆州的水，哪里的比较好。“ 男孩答道：“那边的水雅致，这里的水广博。“男孩话不多，却能让桓玄佩服。若云看桓玄的神色，就说：“父亲一直很喜欢这孩子，常惊讶于哥哥会有如此聪慧的儿子。” 若云的哥哥谢瑍生性迟钝，与谢家的精英们格格不入，自己的儿子却很出彩。谢玄觉得奇怪，曾经感慨自己怎么会生了这样的儿子，而这儿子又会生像灵运这样的孩子。 提起父亲，若云心情也低落了，美人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桓玄见若云如此，自己也伤感起来，两个人现在都是孤儿了，而且自己似乎还更不幸。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灵运悠悠念起庄子，他看不惯这两个大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自伤身世，简直就是煮鹤焚琴。 桓玄和若云相视一笑，自觉失态，摸摸灵运的头表示赞赏。 桓玄望着前方，说道：“我们去荆州上明找你姑姑吧她应该很想你的。”若云撅撅嘴，姑姑出嫁时自己还没现在的灵运大，早就忘光了吧。 “你是觉得我在这里麻烦到你了”女孩不开心了，“那我和灵运搬到别的地方好了。”语气娇嗔。 自父亲去世，若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桓玄和灵运都愣了一下。灵运瞬间觉得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不过他年纪也小，不喜欢管大人的事，随着姑姑走就好，这姑姑很讲义气，一路上从不委屈他，跟着姑姑有吃有喝的，很不错。 桓玄听着，倒听出了别样的味道，感觉到女孩对自己有较大的依赖，甚至觉得就这样养这女孩一辈子也挺好的。只是这样让她一直住在他家也不好，先见过若云的姑姑姑父，再借他们之口接若云来住才是正道。 “如果你觉得我白吃白住，不舍得了，我可以给你做事的。你那里有没有缺人，我可以给你练兵的。”若云开始自荐。 桓玄想想，自己作为南郡公，手下确实有一批人了，而且也有空缺的位子，不过让这女孩顶上确实是说不过去。关于练兵，晋朝过江后，郡公手下就不设中尉和上军将军，也是为了抑制地方军事实力。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更不能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不过，与其自己辛辛苦苦培养一队精英，还不如“窃取”他人成果，“北府兵”绝对是不错的目标，谢玄去世后，这个精英部队也找不到有魄力的主人了。 “喂，有没有啊”若云看桓玄想得出神，忍不住问了。 “有，不过，根据我朝王法，郡公手下适合女孩的职位就只有郡公夫人一人，还有郡公妾六人，你要做什么”桓玄也老大不小了，平时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现在倒突然想起来了。 女孩脸上飞红，六年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桓玄也解释得没错，虽然年纪相仿，可是毕竟自己是桓玄的侄子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桓玄也记得那回事，当时没多想，现在竟然会为这种关系感到惋惜和遗憾，道：“看来郡府是没什么事好做了，哪天我再到其他地方找找。” 现在的若云已经十七岁了，她的心事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经过几个时辰就能消失，但她也明白此事无能为力，过分纠结无益，只能说道：“灵宝说话轻佻，灵运不要学坏了。”灵运笑笑，说道：“我和灵宝叔公不是一类人。” 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泛舟，静静地听江水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