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陵
无论fèng鸣舞再如何做着美梦,无论她有多不甘心,她仍是被fèng鸣祥吩咐人拖了回去,只在致远堂里留下了一路的怒骂。【】 而这个时候,fèng止歌正在荣禧堂里,等着与慕轻晚一起用午膳。 听到扶风绘声绘色的描述fèng鸣舞被拖走时的情形,fèng止歌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慕轻晚,“娘,你看,这下碍眼的人可不就都清理妥了?” fèng麟去了皇觉寺修行,赵幼君被送进了对女子来说炼狱般存在的慈云庵,如今就连fèng鸣舞都被fèng鸣祥亲自关进了院子里。 可不就是,碍眼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慕轻晚不由一阵唏嘘。 先前fèng止歌同她讲起赵幼君的下场时,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与赵幼君纠缠了二十年,甚至当初她恨极了赵幼君之时,也曾暗地里诅咒赵幼君不得善终,可如今,她什么都没做,赵幼君却走到了这一步,让她怎么能不感叹呢? 不得不说,虽然慕轻晚比之从前改变了许多,但赵幼君无疑从头至尾都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如今这块巨石总算被搬开了,慕轻晚只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尚未及笄的女儿。 想到这里,慕轻晚骄傲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愧疚,她这个做娘的,不仅从没保护过女儿,反而需要女儿来护着她。 紧紧握着fèng止歌的手,慕轻晚想到这么多年来的事,眼圈微微泛红,“止歌,娘应该谢谢你。” fèng止歌失笑。 “娘。若要这样说,我是不是还得先谢谢你把我生下来了?”fèng止歌也回握慕轻晚的手,劝慰道,“如今赵幼君再也不会影响到娘的生活,以后你就尽管做想做的事,与昔日好友小聚也好,出门游山玩水也好。就算你想休夫另嫁。我也保证你能得偿所愿” 最后一句,fèng止歌是半打趣半认真。 慕轻晚虽然已经到了中年,可这些年因为有fèng止歌在身边。舒心之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反倒要年轻几岁。 三十几岁的女人,若是放在后世,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最具风情的时候,要为了一个懦弱的男人守一辈子。想想都觉得不值。 慕轻晚闻言轻轻在fèng止歌头上敲了一记。 她知道fèng止歌是想她好,不过对她来说。能在女儿身边,看着她成长,以后嫁人生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至于其他的。经历了这么多,她倒是彻底看开了。 这一番笑谈下来,到底是让慕轻晚心里那些许因赵幼君而起的感慨淡了去。 …… 自荣禧堂里出来。fèng止歌回到流云阁,倚在软榻上。借着自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随意翻着一本书。 丫鬟们都被遣了出去,房间里一片宁静。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李嬷嬷。 fèng止歌回过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查探得怎么样?” 李嬷嬷应道:“回主子,赵幼君确实是被送进了慈云庵,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逃不掉了。真是活该,当初她可没少在主子这里得好处,谁知最后却是她……” 说到这里,李嬷嬷顿住不言,生怕fèng止歌又想到当初那些不开心的事。 fèng止歌渐渐一笑,她从来没将赵幼君这个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为她挂怀这么多年? 即使当年,她是死于赵幼君下的毒。 见fèng止歌面上没有不悦,李嬷嬷放下一颗心,然后皱了皱眉道:“倒是赵天南,他的行迹有几分奇怪。” “哦?”fèng止歌扬眉望向李嬷嬷,等着她的下文。 “这些年赵天南格外勤于政事,早朝散罢,还常如来朝中大臣商议国事。”李嬷嬷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可是今天,不仅早早散了早朝,还在早朝之后出了宫,一直到消息传出来时都没回宫。” fèng止歌手下的人也有在宫里的,所以她也能得到些来自宫里的消息,可宫里往外传消息毕竟不易,是以这消息才延迟了这么些时间才传到侯府。 李嬷嬷接着道:“他……去了皇陵。” fèng止歌一默。 好半晌,才幽幽道:“皇陵啊,那里,可还有属于我的东西呢……” 李嬷嬷微愣,然后眼中跟着一凛。 …… 而被fèng止歌与李嬷嬷讨论着的赵天南,他这时正在皇陵之内。 当初赵天南尚未发迹之时,有一次为皇觉寺的僧人所救,当时皇觉寺的一位高僧便断定他将来必定为人中之龙,还特意提点于他,在京城为他寻了一条尚未被人发现的龙脉,道是日后将皇陵修于此,必保万世江山。 那高僧也确实有几分道行,赵天南后来果然一步步凌驾于天下人之上。 因有那位高僧早那么多年的预言,赵天南自是对高僧的话深信不疑,攻进京城前好几年,就开始寻了匠人秘密在高僧指点的地方修建皇陵,后来登基之后更是将皇觉寺封为皇家寺庙。 那高僧所指点的龙脉,就在城外离皇觉寺不远的地方。 当年寒素身死时,皇陵其实尚未完全竣工,只是大体已经修建完成,所以寒素死后,为了不让真相被人发现,赵天南用最快的速度将她以皇后之礼葬入了其中。 在慈宁宫里,被赵幼君那样揭开心底的隐秘,赵天南只觉心里堆积着一团无法散去的郁气,在尝试了数次都发现无法平静下来之后,赵天南便只带着林公公出了宫。 他去的地方,便是皇陵。 寒素当年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元后,死后当然有资格也应该被葬入这里。 皇陵依山而建,修建得规模极其浩大,除了庄严肃穆的地表建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安置陵寝的地宫。 说那是地宫,一点也不夸张。 细数历朝历代,帝后大多都是要合葬的,可帝后不可能真如某些誓言一般同年同月同日死,自然也不可能同时下葬。几乎都是将先亡之人葬入其中,待另一人大归,再启开陵墓将后死之人下葬。 所以。为了不打搅帝后的阴灵。皇陵中少不了各式机关。 这座皇陵,自然也是如此。 除了当年修建皇陵的工匠,如今就只有赵天南一人知道皇陵中机关所在。 来到地宫入口。赵天南吩咐身后的林公公:“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林公公躬身应是,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眼静静看着地宫的门打开又闭上。 按常理说,这种地下建筑都该十分昏暗才是,可这座皇陵里却十分明亮。只因每隔一段距离的石壁上,都镶嵌着一颗赵天南四处搜罗来的夜明珠。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却被镶嵌在陵中照明。这样的手笔,也只有身为天子的赵天南才能做到了。 赵天南对这地宫里的情形十分熟悉,七拐八绕的就来到一个修建得宽敞华丽的墓室。 墓室很大,正中间放置着两口厚重的四重八寸漆金棺椁。 两口棺椁都未盖棺。其中一口是空的,那是赵天南为自己将来百年之后准备的。 而另一口棺椁里,正静静躺着一名着皇后吉服的女子。 那女子看年纪只不过二十六七。容颜精致绝丽,头上戴着的五龙三fèng冠与身上那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吉服昭示着她的身份。她面色红润,神情宁静,一双纤白的柔荑用最端庄的方式交叠于小腹前。 若不是她躺着的地方是棺中,恐怕任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正在安眠的大活人。 皇陵地宫,棺中女子,以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棺椁的赵天南。 这情形,任谁看了,恐怕都只会觉得诡异非常。 赵天南却是丝毫也不觉得诡异。 他缓缓走向前,还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怕惊动了棺中女子。 可是,躺在棺椁里的,岂会是活人,又怎么会被脚步声所惊动? 赵天南平时在臣子及后宫妃嫔前都是严肃而有威仪的,可此时,他却半点没注意到自己的行止是不是有损于他的威严。 来到棺边就地坐下,赵天南凝望着棺中女子,好半晌之后,才伸出轻颤的手轻轻往女子与往昔无异的面容上抚去。 触手是毫无人气的僵冷冰凉,那看似红润的面容,真正触及,却没半点肌肤应该有的弹性。 赵天南突然就暴怒起来。 他动作粗鲁地掐着棺中女子精巧的下巴,状似癫狂地俯下身体将唇印于那红唇之上,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让人睁开眼睛看他,但无论是女子那始终平静如一的表情,还是指尖唇畔传来的僵冷,都无疑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蓦地松开手,赵天南仿佛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精气神。 她不喜欢他太靠近她,如果她还在,他做出这种举动,她一定会推开他,然后用平静且毫无起伏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觉得自惭形秽主动退却。 可是,如今,她不在了啊…… 那样让人转不开眼的她,怎么就会不在了呢? 赵天南跌坐在地上,双手攀着棺椁,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棺椁上,然后缓缓的,将头埋在交叠起来的双臂间。 “素素……” 许久之后,赵天南含糊的吐出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般,将那些尘封的记忆尽数打开。 这些年,许多人都知道赵天南对于寒素的事很忌讳,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寒素”这两个字。 时间长了,赵天南都有了种错觉,似乎,寒素并未死,她只是陷入了沉睡,他只要静静等着她醒来就行了。 看到棺椁里静趟着的,面色红润容颜如昔的寒素,若是个不知情的人,谁会知道她已经死去二十六年了呢? 甚至,当自己这些人一天天衰老。她仍保持着当年那鲜亮的颜色。 就仿佛,时光从未在她面上停留过。 可是,今天赵幼君的那些话,却将赵天南从这个他自己营造出来的美丽梦境中惊醒。 是啊,当年,他不是亲眼看着素素死在他怀里的吗? 甚至,素素之所以会死。这其中还有他的原因。 倏忽间。赵天南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即使面临死亡,怀中的女子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什么也不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即使是她自己的生命。
寒素死后,赵天南将宫里的人清理了一大批,后来。他又召来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让寒素保持尸身不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以皇后的丧仪将寒素葬入了皇陵之中。 这间墓室里有两口棺椁,其中一口如今寒素正躺于其中。 空的那口,是赵天南为自己准备的。 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下葬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可是,一直到二十几年后。寒素都仍独自孤单的长眠于此。 好半晌,赵天南平复下情绪。他轻抚着寒素红润的脸,一边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深情的眼神看着棺中的寒素,一边轻声呢喃道:“素素,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会来陪你的……”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对生死相隔不得相守的有情人。 可是,想想那些尘封的往事…… 恐怕,就连赵天南自己,都是心虚的吧。 许久之后,赵天南回复以往的平静,他留恋地看了一眼棺中的寒素,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冠,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墓室。 皇陵地宫入口处,机关打开,地宫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林公公微眯了眼,在见到门后的赵天南时,仍旧恭敬地俯下身,“恭迎皇上。” 这时的赵天南已经变回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用眼角的余光斜扫了林公公一眼,这二十几年来,他身边唯一见证过当年那些往事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吧。 “回宫。”赵天南道。 说完大步向前。 在他身后,林公公的神色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恭敬,他低声应是,然后跟在后面离去。 就在赵天南和林公公回宫后不久,又一封密信送到了威远侯府的fèng止歌手上。 fèng止歌收到信时神色原比较轻松,可是待看完信,面色却蓦地转为一片冰霜。 初春的下午,暖融融的阳光自打开的窗棂处静静洒入,照在人身上,便给人带来舒适的暖意,很容易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但是,fèng止歌身上突然散发而出的寒意,却叫房中侍候的李嬷嬷生生打了个寒噤。 李嬷嬷不由面色大变。 她重新回到主子身边已经有六年多,这几年她是亲眼看到了主子的变化,比起当年那清冷不似在人间的主子,重活一回的主子身上明显多了几分人气儿。 如今的主子会与身边的人说笑,甚至还会开一些她们听不懂的玩笑,也会因为心里在乎的人而软了心肠。 对李嬷嬷与寒青颜这等跟在主子身边几十年的人来说,她们当然更希望看到这样的主子。 这样的主子,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这时,看了信之后的fèng止歌,却让李嬷嬷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主子,便如这样,明明就在你面前,却始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嬷嬷心里先是一急,但随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何事?” fèng止歌闻声望过来,在看到李嬷嬷的一怔,然后渐渐敛下周身的寒气,将手中几乎被揉成一团的信纸递给李嬷嬷,“你自己看吧。” 李嬷嬷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在看清那信上写的什么之后,李嬷嬷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时之间更是忘了主子还在面前,一掌拍在桌上,“无耻之尤他怎么有脸?” fèng止歌这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反应。 早在看完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怒过了。 她走到窗户边,二层的绣楼窗外是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一枝儿臂粗的枝桠斜斜伸至窗外。 春回大地,冬日里光秃秃的梧桐树也渐渐发了新芽,那点点喜人的绿意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喜悦起来。 窗棂是雕花镂空的,因为阳光的照射,窗沿这时被晒得带了些暖意。 fèng止歌素手抚上窗沿,感受着那点点暖意,唇畔也跟着扬起淡淡的笑容,她转身看向仍自气愤不已的李嬷嬷,轻声道:“阿芜,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说完,fèng止歌面向窗外,闭上眼微仰着脸迎向阳光,更显一张脸白晳如玉。 从李嬷嬷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她的主子似乎背生双翼,只要一个念头,便能随时乘风而起。 然后,fèng止歌平淡与冷然的声音传进了李嬷嬷耳中。 “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会亲手取回来。” “至于赵天南……” “既然我还在,事情就由不得他说了算,咱们,就走着瞧吧。” 李嬷嬷顿时就安下心来。 虽然主子较之从前有了些改变,可她仍是原来的主子,就算赵天南窃得了天下,以主子的本事,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对主子,她们这些追随她左右的人,从来都是如此深信不疑。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