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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七卷:第二章

    下午时分。姚梦芽刚走出办公楼,就见萧暮雪和沈安馨并排而立,等在街边的楠树下。她奔跑着上前,扑在萧暮雪身上,又跳又叫:“你这臭丫头!担心死我了!”

    萧暮雪笑道:“你是不是跟寒川混太久了?怎么动不动的也叫我臭丫头?我出来的时候刚洗过澡,哪里就臭了?”

    姚梦芽拉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瘦了些,不过还好,看起来蛮精神的。”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都已经没棱没角圆成球了,你还说瘦了些?难道近视眼会传染?不对呀,方宇墨的眼睛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你又是怎么近视的?”

    “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他了?真是对不起!你生病的时候刚好我出差了,都没能去照顾你。”

    “我就是个发烧感冒,哪里需要你照顾了?再说,端木家有的是人。”

    沈安馨说:“梦芽,这个你真的不必觉得抱歉。之所以我跑得比较勤,是因为我太喜欢端木家的厨师了,就以看这丫头为名,堂而皇之地去蹭饭。”

    萧暮雪啧啧叹道:“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去了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也不怕麻烦别人。”

    “怕什么?难道个个都像你,怕麻烦别人,什么都不说才好?我才不会那么委屈我自己呢!”

    正说笑,姚梦芽的手机响了,是办公室同事打来的,说是临时接了个重要的案件,要她回去整理资料。“完蛋了,今天晚上的聚会泡汤了!”

    “聚会没有案子重要,你赶紧去,不用cao心猫咪,我这就去接她。”

    姚梦芽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沈安馨目送她远去,叹道:“当mama的女人真不容易!每次看见梦芽,我都特别感触!这种丧偶式的婚姻要来何用?还不如一个人单身来得痛快。”

    “单身是好,可是不能生孩子。”

    “要是女人能自己生孩子,估计这世上的男人都得是光棍。”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嫁的原因?婚姻中的男人也并不是都不作为,也有很温暖很贴心的。你不要以偏概全,一棒子全部打死了。”

    “这世上的婚姻,大多数都跟爱情无关。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运气,刚好遇见一个与我彼此相爱,还懂得珍惜的男人。若不能嫁给爱情,对人对己认真负责的正确态度,是不凑合结婚。”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的性格肯定是吃不了亏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撮合梦芽和方队长。”

    “哟,原来坏人还不止我和寒川两个。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前几天米拉组织了一次聚会。在聚会上,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方宇墨输了。米拉就问他,你最初爱的人和现在爱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是谁?他回答得非常干脆:是。是梦芽。米拉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他却拒绝回答,接受惩罚喝了很多酒,后来就醉了。醉了后,他哭着在纸上写了一段话,然后就走了。”

    “他写了什么?”

    “那纸上写着:‘你和我,宛如光热微弱的两盏灯,隔着山与水的距离,在漫漫寒夜里不足以照明或取暖。然而,多了一个人,多少都是个安慰。哪怕相对凝噎,哪怕相思成空,哪怕相守无望,终究会觉得这世界没那么孤寂。我们小心翼翼地彼此关心,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又都在努力用自己的那点光亮确认对方是否还在。你,还在么?会一直在么?能一直在么?’而梦芽则在那纸上写了一句:时间将青春风干,曾经的誓言东落西散,你我再也无关。”

    萧暮雪怆然。

    沈安馨同样神色凄婉:“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都哭了。”

    背后传来方宇墨的声音:“两位小姐,请慢行。”

    萧暮雪回头见方宇墨和叶寒川正朝这边走来,赶紧换了话题:“瞧瞧我们的方大队长,随时都这么威风凛凛的,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眼馋。”她跟叶寒川打了声招呼,“你是来请客吃饭的,还是来请我们吃饭的?”

    叶寒川掏出钱包递了过去,笑道:“都给你好了,你想怎样都行。”

    萧暮雪接过来看了看:“就这么几张卡就把我给打发了?怎么着也得买条街庆祝我大病初愈吧!”

    “你还真够不客气的!”沈安馨笑骂道,“寒川,你说你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认识这丫头了?你可得捂紧你的钱包,不然,迟早被她吃干抹净。”

    “没关系,她高兴就好。再说她要钱也不是为她自己,是为那些孩子。”

    “你倒是看得开。”沈安馨见方宇墨不说话,笑着说,“方大队,我们的梦芽小姐今天要加班,你暂时见不到她了。跟我们一起去接猫咪吧,回头你可以送她回家,趁机见见心上人。”

    方宇墨挠挠头:“猫咪的钢琴课要上到九点半,不着急。我想先去给梦芽买点东西,她还没吃饭。”

    萧暮雪嘴巴张得老大:“哇,不是吧?才几天不见,你就这么长进了?”

    方宇墨更加腼腆了:“哪有,哪有……饿着肚子工作很难受的,我……”

    沈安馨说:“别你啊我的了,你那点心思,好像谁不知道似的。走吧,陪你显殷勤去。”顿了顿又说,“我一直很纳闷,梦芽好歹也是个律师,怎么会嫁给一个嗜赌成性的人?”

    方宇墨沉默不语。

    沈安馨穷追不舍:“方队长,你知不知道内情?要是涉及个人隐私就算了。”

    方宇墨说:“那倒没有。之前我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最近一个案子的嫌疑人跟麦家铭有关,我才着手调查的。梦芽刚拿到律师资格证的那两年,找工作很不顺利。律师这个行业,不是说你毕业于名校,别人就会对你青眼有加,而是看你有没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梦芽四处碰壁,生计都难以维持。无奈之下,她只好应聘到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虽说英语是她的专业,却不是她的专长,她总还是想着有机会要做律师。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就是麦家铭,当年也是很有名气的。”

    萧暮雪多少有些吃惊,沈安馨倒是淡定:“商场沉浮,太正常不过了!”

    叶寒川更是云淡风轻。

    方宇墨继续说:“麦家铭是个很爱才的人。他见梦芽做事尽心尽力,性格脾气跟自己也很合拍,有心提拔她,处处历练她。后来知道梦芽志不在翻译,而是律师,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在一家律师行为梦芽求了个实习生的职位。梦芽非常努力,只用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可有可无,籍籍无名的实习生转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她感激麦家铭的相助之恩,一直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去麦家铭的公司找他,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妻子出轨了。”

    沈安馨和萧暮雪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叶寒川拽了拽萧暮雪的头发说:“少cao心别人的事。”他对方宇墨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

    “我想你们一定想不到,那女人出轨的对象是谁。”

    “快点说,别吊我胃口!”沈安馨催道,“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那个男的叫雷子,是麦家铭的发小。当年雷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东躲西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麦家铭收留了他,给了他住的地方,给了他一份工作,他才得以存活。”

    沈安馨显然被恶心到了:“这人得有多无耻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萧暮雪接口道:“典型的农夫和蛇。”

    方宇墨摇头道:“农夫和蛇?那你们可太侮辱那蛇了!梦芽撞破这两人的jian情后,好心提醒麦家铭,要他当心枕边人。麦家铭根本不相信,说一个是自己的发小,一个是自己的发妻,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背德的事来的。直到后来,他老婆死活要跟他离婚,他才起了疑心。他查了公司的来往账目,这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雷子不但撺掇他老婆将所有财产进行了转移,而且亏空了公司。一夜之间,麦家铭从一个身价过亿的老板变成了不名一文的穷光蛋,而且连老婆都没了。梦芽知道这件事后,一直陪着他,怕他受不了打击想不开。经此一事,麦家铭意志消沉,沉迷于赌博,无论梦芽怎么劝诫他,都没有起色。过了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生了猫咪,一直生活到现在。”

    萧暮雪听得不胜唏嘘:“雷子,还真是一颗雷!”

    沈安馨说:“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叶寒川说:“那叫老刀或者刀子的,是不是就更不是好东西了?”

    沈安馨说:“肯定的!刀子,刀子,不就是插在别人心上的一把刀么?”

    方宇墨说:“那钉子呢?”

    萧暮雪一愣:“钉子?还有人叫钉子的?”

    “有,当然有。”

    “钉子,钉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萧暮雪目光发直,“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方宇墨后悔失言,赶紧往回找:“我逗你玩的,你也当真。”

    萧暮雪捂住自己的心口,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对,是有这个人。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钉子……钉子……”她脑子一阵阵发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叶寒川紧张极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萧暮雪抓住他的胳膊,神情极为惶恐:“寒川,你快帮我想想,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我是第一次听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萧暮雪叫了起来,“这个人,绝对跟我有关系!”

    方宇墨打了个电话给池昊,回头静静地看着萧暮雪,暗自猜测事情的真相。

    脑子里有个地方,塞满了一团团厚厚的黑色迷雾,狂风吹不进去,烈日照不进去。萧暮雪拼命想将那团黑雾驱散,换来的却是呕吐与恐惧。她伏在叶寒川的胳膊上,吐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沈安馨吓坏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萧暮雪已无力说话,靠在叶寒川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叶寒川心疼地擦去她额上的汗水,叹着气说:“别去管那人是谁了,先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池昊一路狂奔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卷。

    方宇墨打开那张纸卷,指着上面的人说:“你记忆中的钉子,是这个人么?”

    萧暮雪瑟瑟地抬头看去,目光在画像上停留了十几秒后,蓦地尖声叫道:“走开!你走开!不许碰我!走开……”她胡乱挥舞着双手,像是要赶走什么可怕的东西。

    叶寒川还没看清楚画上的人,方宇墨就已将画重新卷了起来。

    萧暮雪双臂环绕,将身体护住,嘴里又叫又喊,像个神经病发作的患者。

    叶寒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暮雪,暮雪……乖,别怕!暮雪,别怕!我在呢,有我在呢!我陪着你,别害怕,别害怕……”

    萧暮雪拼命挣扎,根本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你走开……走开!不许碰我!不许碰我!”她抓住叶寒川的衣襟,眼里闪烁着惊恐无比的光芒,“你快点让他走开!寒川,寒川……你别丢下我!我害怕,我好害怕……君少呢?君少去哪里了?他是不是死了?他们是不是把他打死了?你呢,快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叶寒川呆了呆,猛然明白过来:“暮雪……”他心痛得想把自己给杀了,“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那么可怕的事!对不起!”

    记忆的黑匣子楔进了一颗锋利的钉子,给了光明可趁之机,一点一点慢慢地将黑暗驱散。终于,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不畏艰险地穿过重重迷雾,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喷薄而出,翻腾在阳光灿烂的记忆码头,新鲜得仿佛昨日。

    萧暮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可怖而涣散。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