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十四卷：第四章
端木柔终于说话了：“暮雪小姐，其实我弟弟没什么恶意，他就是太贪玩了。” 萧暮雪的表情又恢复了淡然：“他要怎样，是他的事。只要跟我无关，我就不关心。大小姐，暮雪就此别过，你保重。” “请留步！暮雪小姐，你是我端木家的贵客，之前种种，确实是我弟弟失礼了。还请你多包涵。”端木柔回头吩咐佣人，“告诉芳姨，我要招待客人。” 端木剑锋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萧暮雪发呆。 端木柔笑道：“盯着女士看也是不礼貌的，你不知道？” 端木剑锋赶紧把目光从萧暮雪的脸上挪到了天花板：“这样总可以了吧？” 端木柔笑得更厉害了：“跟客人说话，不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样是不礼貌的。” 端木剑锋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样？你这丫头，为什么在端木家的人面前还这么骄傲？” 萧暮雪慢悠悠地说：“你可以理解为无知者无畏，又或者无欲则刚。” 端木剑锋竟深以为是：“嗯，你是无知者无畏。” 一个胖胖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只通体漆黑，一双眼一黄一绿的猫。“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萧暮雪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猫，随即认出了老太太：“您是上次签收鲜花的那位老人家？”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是的。” 端木柔说：“这位是端木家的大总管，芳姨。” 萧暮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我是萧暮雪。” 芳姨连连点头：“好孩子，有教养。” 端木柔笑道：“那我们边吃边聊吧。平时我们家都没什么人来，吃饭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今儿你来了，可热闹多了。” 萧暮雪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入席。 晚餐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超市里能买到的食材，味道却是萧暮雪从没有吃过的鲜美。 席间，萧暮雪和端木柔边吃边聊，倒也愉快。只是那个话多的端木剑锋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只默默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饭菜。 吃完饭，稍微坐了坐，萧暮雪起身告辞：“大小姐，饭我已经吃了，你的心意我也收到了。那我就走了。”她又对抱着猫的芳姨说，“谢谢您准备的晚餐，非常美味！” 端木剑锋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萧暮雪走到他面前，认认真真地说：“谢谢你接我过来，关键是我一点都没晕车。你能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法子么？” 端木剑锋忍俊不住：“你一本正经的道谢就是想知道不晕车的法子？” “不行？” “那法子只有我用才有效果，抱歉不能告诉你。” “小气！不过我也没奢望你能告诉我。走了。” 端木柔叫住她，递过去一张空白支票：“你填个自己喜欢的数字，明天就可以兑现。” 萧暮雪没碰那支票：“我救你一命，你请我吃顿饭，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人命可比饭值钱多了。端木家的人，从不欠别人人情。” “不欠人情，又何来人情？端木家的人，都是用钱来衡量人情的么？”萧暮雪推开端木柔的手，“这支票还是你留着吧，我用不着。如果你们家的钱实在多得用不完，不妨捐一点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能吃顿饱饭，穿得暖和点。” “你希望我捐多少？” “多少都是心意。” “就依你。”端木柔说着拿出笔在支票上填了个数字，“这样如何？” 萧暮雪凑过去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不用吧，这么多？” 端木柔笑道：“它归你了，拿去捐了吧。” 萧暮雪连连摇头：“我可不要！” 端木柔奇怪极了：“不是你让我捐的吗？怎么又不要了？” “我说不要，是你不要把这个东西给我，你自己去捐。” “为什么？” 萧暮雪的表情抓狂极了：“你们这些有钱人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这穷人的心情吗？你想想：我爷爷，我爸爸和我，我们萧家三代人挣的钱加起来都不够这钱的三分之一，我得多心热这钱！你把它给了我，我明天才能去捐。那今天晚上我把它放在哪里呢？放哪儿我都不放心。为什么呢？因为这么大一笔钱，我害怕弄丢了。我只能死死地攥着它，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它，一直盯到天亮。这期间我还得担心万一自己睡着了手松了，它被棉花糖撕着吃了；如果没被吃了，有可能来一阵风给刮跑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捐钱的路上我肯定见谁都像是坏人，生怕又出来个打劫的，把它给抢了……想到这些我头就大！所以，为了我宝贵的睡眠，我坚决不会收的！” 端木柔噗地笑了：“你还说我们的脑回路奇怪，你的也不太正常吧！” 萧暮雪无奈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没办法，人穷志短。” 端木剑锋也忍不住笑了：“棉花糖是谁？” “我的猫。特别爱撕纸玩。” “那这钱我就以你的名义捐了？” “别。要么匿名，要么以你们的名义捐，就是不要提我。我跟这事没关系。” “你好像很不希望跟我们家扯上关系？” “难道你希望有？”萧暮雪环顾四周，语气淡淡，“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有我的生活轨迹。我只希望守着我的家人和朋友，平安度日，这是我的一点私心，还请大小姐和端木少爷体谅。” 端木柔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请求。你放心，我们不会再去打扰你的。” “谢谢大小姐成全。那么，就此别过。” “我叫杨棠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去。谢谢！” 端木柔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萧暮雪穿过沉沉夜色，慢慢消失不见。回头见端木剑锋靠在沙发上愣神，便问：“想什么呢？” 片刻后，端木剑锋才说：“我在想那丫头。” “怎么，还不死心？我可警告你，那丫头不同于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你最好不要用对待她们的方法来对她。否则，你只能自讨没趣。” “我怎么舍得那样对她？大姐，我想好了，我要萧暮雪做我的meimei。” “meimei？你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别闹了！端木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再说了，人家根本就不愿意。” “没关系。她不愿意是她的事，我承认她这个meimei就可以了。” “剑锋……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这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大姐，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告知。从这一刻起，萧暮雪就是我端木剑锋的meimei了。这事你有知情权。” “你为什么非得如此？” “因为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 “那你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或者把她变成你的女人，这些我都不反对。唯独端木家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岂能说给就给？” “我端木剑锋缺女人吗？不缺。但我缺meimei，缺一个能让我真心喜欢，真心想要去疼爱的meimei。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我从小就多希望有个meimei。只可惜这世上的女子，容貌绝世的多，灵魂有趣的少。”端木剑锋站起身，脸色宛如窗外的潇潇雨夜，诡异难测：“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认下我这个哥哥的。”他走到端木柔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大姐，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去为难暮雪。我的脾气，你是最清楚不过了。生意上的事，我让着你，顺着你，是因为我敬你是我jiejie。可这件事是我的私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你也不想看到端木家血流成河吧？” “为了一个萧暮雪，你至于吗？” “至于。谁叫她是我meimei呢。”端木剑锋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衬衫，笑容溢出了眼眶，“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休息去了，jiejie晚安。” 端木柔气得将萧暮雪插的那束花扔在地上：“芳姨，你看看他，气死我了！” 端木剑锋充耳不闻，姿态潇洒地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芳姨还是笑眯眯的：“小姐不必生气。二少爷的心性向来反复无常，想一出是一出。他今天这么说，也许睡一觉起来就改变主意了。咱们先别着急，先看看再说。况且，就算他真的那么做了，端木家也损失不了什么。” “我知道。我倒并不怎么担心萧暮雪会对端木家怎么样，我担心的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小姐不必多虑。这几年端木家全靠您充当和事佬，我知道您的感受。只是，那两位都不是听话的主，您也不能管得太多了，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谁说不是呢？芳姨，你有没有觉得萧暮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的。” “不对。那天在银行，我看见她学生证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名字很熟，绝不只是同名同姓那么简单。” “那，需要我去查查吗？” “不用了。我已经让剑锋查过了，萧暮雪的背景非常干净，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只是她天赋极高，本身也够努力，算得上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她的人际关系呢？” “那就更简单了。除了一路相伴的几个朋友，和社会上的人几乎没什么往来，平时除了上学就是打工。只是有一点我比较在意，她已经结过婚了，而且，孀居。” 芳姨的笑容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讶异。 “就剑锋对她的这态度，她和端木家的关系是断不了的。以后她若再来，就按照剑锋说的，以小姐的礼数伺候她，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我知道了。” “另外，你把那家花店的地址告诉雪姬，让她没事多去转转，帮我盯着点萧暮雪。如果她们能成为朋友，那就最好不过了。” “雪姬向来只遵从二少爷的命令，我怕她未必肯照办。” “那丫头还是那么傲气。”端木柔拿起那把水果刀，轻轻摸了摸刀刃，“再傲气的人也是有弱点的。你告诉她，这件事关乎二少爷的安危。要不要做，就随便她自己了。当然，别忘了好心告诉她，萧暮雪第一次进端木家的门，就是被二少爷抱进来的。” “那她还不得杀了萧暮雪？” “她想，但是不会，也不敢。她只会替我死死地盯着萧暮雪。” “还是大小姐高明。”芳姨说完抱着猫退了下去。 端木柔倒了杯红酒给自己，刚想坐下来慢慢品尝，忽然想起丈夫该下班回家了，赶紧上楼换了身居家服，跑到门外迎候。 那晚之后，端木剑锋隔三差五就来找萧暮雪，姿态极为低调。 起初，萧暮雪假装没看见他，或是看见了也假装不认识。他也不恼，跟在萧暮雪身后自顾自地说这说那，也不管她到底在没在听；又时常会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过来，宝贝似的拿给萧暮雪，也不管她会不会喜欢；有几次萧暮雪回家晚了些，他一路护送到楼下，等阁楼的灯亮了才离去。一段时间下来，萧暮雪再也不好装作不认识了。 端木剑锋从不避讳自己的双重身份，经常给萧暮雪讲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和帮派间你死我活的争斗。萧暮雪不喜欢那些血雨腥风的事，但也从不规劝他，只是常常在他说得兴起时泼一瓢冷水：打架斗殴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过是莽夫所为；或者，就这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还以为你是帮扶了弱小，结果，又是弱rou强食，胜者为王的把戏；又或者，你知道纣王为什么会亡国么？归根到底，并不是因为他贪恋苏妲己的美色，而是他不懂得给别人留活路。你现在已经是端木家的当家人了，何必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太贪恋权力，小心被吞噬！ 有两次，两人话不投机，闹得不欢而散。端木剑锋回家将家里值钱的古董砸了个稀巴烂，跳着脚叫嚷着要给萧暮雪好看。可第二天早上刚起来，就跑去向端木柔请教该送什么礼物道歉萧暮雪才不会反感。 一来二去的，端木柔放下心来，反倒希望端木剑锋多跟萧暮雪相处，以削减他的戾气。 接触得多了，萧暮雪对端木剑锋的了解也多了起来。比如：他从小就立志当一名伟大的演员，奈何家庭原因，被迫放弃了梦想，至今引以为憾。后来又发现端木剑锋喜欢将每一件跟他自己有关的事做到极致，不允许有丝毫不完美，更别提失败了。最让她抓狂的是：端木剑锋性格中极度分裂的双重性格，随时随地无缝隙切换，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知道的越多，萧暮雪就越不安，越发不希望端木剑锋过多的涉入自己的生活，便在某个适当的时候当着端木柔的面和他击掌为誓，并约法三章：第一，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插手对方的私生活；第二，双方保持朋友圈的绝对独立；第三，端木剑锋必须藏好行踪，不能让萧暮雪身边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端木剑锋欣然接受。 萧暮雪却无法安心。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她才渐渐放下心来，并自作主张给端木剑锋取了个别名：小贱。 等到秋天过完的时候，两人已相处得像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