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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十二卷:第五章

    某个午后,秦素素带着一堆礼物不期而至。她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到萧暮雪面前,说是楚星河留下的。

    萧暮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钱。

    秦素素说:“在你过来读书之前,星河就已经给你租好了房子,并且一次**完了所有房租。他带你四处找房子,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装装样子罢了。后来花店不开了,他便将整套房子租了下来,一来担心别人打扰你学习,二来不放心你的安全。他之前跟我说,房子只租到年底,因为你们结婚后会有自己的家。这些是你们这几年交给我的房租,今儿全部还你。”

    萧暮雪握着那些钱,没有说话,眼眶微微泛红。

    秦素素又说:“星河跟我说,你绝对不会同意用他的钱交房租,所以拜托我把你的钱也收下,给你存起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房子地理位置极好,你交的钱压根就不够付房租。不过是星河不希望你四处打工,太过辛苦,才让我跟你说房租时只说了一半。真是难为他了,处处为你考虑周全!停了停,她又说:每次遇上打雷下雨的天气,他总会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你说说话,不让你害怕。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打?他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想增加你的思想负担。暮雪,我和星河从初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虽然我算不上他的红颜知己,但我们一直相处很好。他的人品,真真是冰魂雪魄!”

    萧暮雪闭上眼,轻抚无名指上的戒指。

    秦素素擦了擦眼泪说:“有一次他约我出去吃饭,说是祝贺我当mama。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表白。他说他不敢。我笑他怯懦。他说,暮雪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我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我又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她伤心难过。我说你不怕别人先下手为强,把她抢走了吗?他叹着气说,没关系啊。只要那个人爱她,她过得幸福,我就这样默默守着她过一辈子……遇见你以后,星河总是在为你,你值了!你可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意!不然,真的是白白辜负了!”

    是啊,值了!可终究,还是辜负了!

    秦素素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房子的租期到年底。你若还愿意住在这里,就继续住着,我不收你一分房租。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总之,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朋友一场,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萧暮雪嘴唇动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谢谢!”她没有起身送秦素素,依然闭着眼睛坐在那把摇椅上。黄昏时分,她才站了起来,稍微梳洗就出门了。

    姚慕白等在一家私房菜餐厅里,依着萧暮雪的口味点了菜,特别嘱咐不要放过多的调料,尽量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又点了汤,要求用最滋补的食材慢火细熬。他刚晾好一杯参茶,萧暮雪就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可以憔悴成这幅模样!姚慕白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大为光火。为了楚星河,你打算连命都不要了么?他将茶杯往萧暮雪面前推了推,看着她没有说话。

    萧暮雪一动不动,默默坐了半晌,才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姚慕白问:“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萧暮雪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他面前:“这里面有两颗药,红色的给萧月茹,黑色的给大金牙。你们是合作伙伴,经常在一起吃饭,应该不难。”

    “我要给他们下药?”姚慕白脸色微变,“暮雪,这可是犯法的!”

    “违法乱纪的事,我才不会做。楚老师会担心的。”萧暮雪转动着手上的婚戒,嘴角动了动,“这药没什么味道,也不会要他们的命,我不过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你放心,就算他们去医院检查,也最多是个旧疾复发,查不出任何问题来的。”

    “当真?”

    “若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我又岂能来找你?我说了,犯法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的,因为我不会让楚老师不高兴。”

    姚慕白看着那个盒子,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说起来,楚老师的事,始作俑者是你。若不是你将我的事说出去,萧月茹和大金牙又岂能抓住我的把柄,处处要挟我?你帮我,是在帮你自己赎罪。这次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服务员敲门进来,轻手轻脚地上完菜,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随手将门关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萧暮雪看见饭菜就一阵反胃。她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姚慕白将筷子放到她面前:“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不饿。”

    “你若不吃饭,我就不帮你。”

    “我吃了你就帮我?”

    “当然。”

    萧暮雪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吃。

    姚慕白盛了碗汤给她:“先喝汤。”

    萧暮雪也不说话,接过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姚慕白总是不带情绪,没有悲喜的眼里浮起点点笑意。他又盛了一碗汤放到萧暮雪面前。就算她三天不吃饭,这汤里的营养也足够了。“这药多久才有反应?”

    “很慢。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让他们尽数喝下去就行了。”

    “这是什么药?”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萧暮雪淡淡的说,“如果将来东窗事发,你可以一问三不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姚慕白将盒子收起来:“好,一周之内我给你消息。”

    萧暮雪站起身就走。刚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再怎么说,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我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不是吗?”她走到门外,望着天上的云彩出神:爸爸,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不喜欢我猜度人心了。真的很累!

    姚慕白端起萧暮雪的茶喝了一口。暮雪,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真的只是想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不希望我们过得和父辈一样艰难。我这样做有错吗?为何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是爱你的人,更因为我是姚慕白!

    萧暮雪顺着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脚步,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街灯已次第燃了起来,明晃晃地耀人眼。她眯了眯眼,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幢古旧的建筑物的名牌上:蒲公英之家?还真有这个地方?她想起了那个盛夏的晚上,自己和傅雪峰躺在一起数星星,抓萤火虫的事来,站起身朝对街走去。

    蒲公英之家也真的是一家儿童福利院,紧挨着一座教堂。此时大门已锁,无法进入。

    萧暮雪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个地方离楚星河的墓地很近。她苦笑一声:这算什么?老马识途?满大街乱窜,也能走到这里来。

    教堂旁边有一家很大很气派的花店,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他见萧暮雪东一枝西一枝抽了一大把花在手里,便笑着问:“姑娘,需要我们帮您插好么?”

    萧暮雪摇头。她举着花左右看看,纤巧的手指来回移动,眨眼的功夫,一束美得无可挑剔的花就跃然眼前了。

    老板拍着手说:“原来姑娘是个中高手!”他犹豫片刻,指着旁边一堆散放的花说,“这花是我很重要的客户定的,可是我们这里的插花师插出来的效果都难尽如人意。姑娘能不能救个急?鄙人感激不尽!”

    萧暮雪本无心管这种闲事,却见对方说得诚恳,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看了看那堆花,略微思索就下手了。功夫不大,花束成型了。她又从花架上抽下几条青枝做点缀,剪掉多余的枝叶,那花束顿时就活了起来。她将花递给老板,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板一个箭步拦住了她:“姑娘好手艺!”

    萧暮雪看着手里的花,眼神没有温度

    老板搓着手说:“敢问姑娘,能不能来我这里做个花艺师?”

    萧暮雪摇头,不发一言。

    “你不用天天来上班,只负责VIP客户,他们下单了你就过来一趟,别的时间你都是自由的。至于工资嘛,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萧暮雪看着他,似是在思忖他话里的真实性。

    老板笑道:“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又岂会骗你?”

    萧暮雪点点头,在吧台的记事本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又顺手从名片盒里抽了张名片装进自己的兜里,转身走了。

    老板在后面追着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雪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姓楚。”

    老板高声说出自己的姓名,挥手道别。

    一个店员问:“老板,您不是当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这姑娘可是我的财神爷,你们要好好伺候!有了她,我的生意就更好做了。”老板看了看那束花说,“我今天真是走大运了!不出门就找了个大师傅。”他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喝茶去了。

    此时,夜幕沉沉。墓园早已落了锁。

    守门的老大爷剥着炒花生,喝着烧酒。见到萧暮雪,也不说话,随手将钥匙递了出来。他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的墓,情深的不是没见过。可像萧暮雪这样长情的,还是头一份。她每天都来,从不间断。来的时候,总会带一束新鲜娇艳的花。一到周末,她总是园子刚开就来,闭园时才走,好几次都看见她靠在那座坟前睡着了。遇上下雨的天气,她也不打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坟前,任凭风吹雨打……

    昏黄的灯光里,老大爷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里都藏着故事。他喝了口酒,有滋有味地砸吧着嘴,叹道:“看不开啊!”

    放着鲜花的墓碑前,萧暮雪的手指划过楚星河的名字,冷冰冰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我来了。你想我了吗?”

    “素素jiejie今天来看我了。她告诉了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你好傻!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知道?”萧暮雪温柔地说,手指依旧摸索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我一直都是这样笨拙,总是搞不清状况。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包容和陪伴!”眼泪滑下脸庞,疼痛有增无减。

    萧暮雪靠着墓碑坐下,努力寻找天上的星星。

    黯淡的天幕下,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光。天与地是一座看不到边际的没合口的巨型坟墓,随时准备吞噬新的生命,让死亡的齑粉一点一点填满人间。碧草茵茵的坟前,未亡人的眼泪是荒漠里的流星雨,总是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墓碑林立,四下一片静寂,只有风,只有亡魂,只有断肠人。

    守门的大爷一声悠长的喝呼:“将息了哟!”

    萧暮雪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我回去了,明天见。晚安!”她俯身亲吻墓碑,眼泪顺着楚星河的名字流了下去,流进了日渐变冷的土地。

    不过隔了一道墙和一片林子,大街上的空气便少了墓园里的清新。

    这里不是热闹的街区,车流依然川流不息。萧暮雪顺着墙根慢慢走,走累了再去车站坐车。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已一片漆黑。

    一只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心点!”

    萧暮雪借着那手的力量站了站,低声说:“谢谢。”那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她。很快,消毒水的气味消失不见了。她又继续往前走,每走几步就停下来靠着墙根休息……

    终于到家了!

    君无双抱着棉花糖等在门口,正不安地到处张望。棉花糖一看见她,就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不停地欢叫。她抱起它亲了亲,在摇椅上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君无双在她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我已经做好饭了。好歹吃几口?”

    萧暮雪摇摇头:“你带棉花糖去吃吧,我今天忘记给它煮东西了。”

    “你又一天没吃?”

    “不饿。”

    君无双双眉深锁:“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扛不住的。”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萧暮雪青黑的眼圈,“要怎样,悲伤才能少一点?”

    萧暮雪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

    借着灯光看过去,君无双心惊:一张了无生趣的脸,一只温顺的猫,一把木摇椅……这情景太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坐等死亡降临。

    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萧暮雪睁开眼,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回去的时候,把那两盆栀子花带走吧。我不会养,会死掉的。你替我养着,好不好?”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沉静。“你上班也很辛苦,以后别天天过来看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逝者如斯。不管多么难熬,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楚老师泉下有知,他不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萧暮雪望着门前的玉兰树出神,又慢慢闭上了眼。

    君无双无奈了,长叹一声抱起棉花糖走了。

    萧暮雪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坐到后半夜才上了床。

    没过几天,姚慕白发来短信,只两个字:事成。

    萧暮雪盯着绿莹莹的屏幕,盯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长流,笑到最后,竟然捂着肚子在床上打起滚来。

    棉花糖表情怪异地看着她,以为她中了邪,不停地用脑袋拱她的身子,希望她能笑得正常点。她索性搂过棉花糖,一起在床上打滚。棉花糖的表情更惊悚了。

    君无双惊奇地发现,萧暮雪开始吃东西了,而且抓了药调理身子。她的脸色还是苍白,但渐渐褪去了那层死灰般的颜色,看起来光泽多了。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她太喜欢睡觉了,而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问她,便说,大概是药的效果吧。我这样的身体,多睡,才能养神。

    这天,两人正在吃饭,萧暮雪握着筷子就睡着了。君无双刚想叫醒她,萧月茹带着大金牙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站起身,将萧暮雪护在身后。

    萧月茹无视他,伸手去拉萧暮雪。

    君无双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客气地甩到一边:“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对她动手动脚的。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下一次,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他一扫往日的懒散,眼神如鹰隼般凌厉。

    萧月茹指着萧暮雪,恨恨地说:“你叫她起来。”

    君无双双手一抄靠在墙上,懒懒地说:“对不起,她刚睡着,恕难从命。”

    萧月茹瞪着他,没了主意。

    大金牙浑身长满了虱子似的,不停地这里抓抓那里挠挠,看起来很难受。

    君无双知道萧暮雪要睡很久才会醒来,便坐下来吃饭。他夹了条小鱼放进棉花糖的盘子,又夹了根青菜给它:“荤素搭配,才不缺营养。”

    棉花糖先吃完鱼,然后闻了闻那条青菜,又看了看君无双,知道赖不掉,只得老老实实将青菜吃了。一边吃,一边冲着他叫,以示抗议。

    君无双不紧不慢地吃饭,喝汤,完全无视旁边站着的人。一人一猫吃饱喝足后,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就一左一右坐在萧暮雪旁边,等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