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言往事美人愁
他究竟是谁? 玉无瑕躺在冰冷的地上,回想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心中暗暗诧异。 她还记得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和那披风的质感。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繁复的花纹,也从未触碰过如水般丝滑的流云锦缎。别说和现在自己身上那破碎的衣衫比,饶是玉家姐妹极尽奢华,珠玉翡翠,绫罗织锦,全身的行头加在一起也不如这披风价值的十分之一。 这样一个极尽奢华的人,明明应该对那玉无夕和玉无娴感兴趣,却偏偏关注到了一个偌大雍王府里最不受宠的小姐,还能突破雍王府里密集的侍卫,看守,奴仆,悄无声息地找到了她。即便他救了自己的命,她仍然不认为被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关注到是什么好事。 那么……他说自己有被救的价值,她……又到底是谁? 而此时,在得了莫玄羲的真气和她姐妹的“照拂”后,她冻得麻木的身体里一点一滴地涌现出了烧灼的感觉。 可她已经全然无力了。 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她心中暗骂莫玄羲,救人为什么就救了一半,她这样被人遗忘在最为偏僻的柴房里,又被下了药,难道还指望着她自己自救吗?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默默地感受刺骨寒冷与烈火灼烧交替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的时候,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整齐,齐声朝着柴房而来。 难道……真被莫玄羲说中了,会有别人来救她?可是……咦?她是怎么听见的? 嗯?为什么,那喧天的锣鼓都噤声了? 她的思索还没有头绪,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绣着红狮的皂靴。她奋力地抬头,却只能仰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便对上了一双如冰一般的眼眸。 “你是……谁……” “所成侯,秦疏。” 简洁地报完自己的名讳后,他看着面前满面潮红,气若游丝的小姑娘,硬挺的眉毛一皱,他便屈膝,对依然躺在地上的玉无瑕说道:“末将奉镇国公主殿下之命,前来接小姐进宫。小姐身羸弱,末将得罪,小姐莫怪。”话音刚落,他便用自己的披风裹在玉无瑕的身上,打横便将她抱起,转身就离开了那个囚禁了她几日的柴房。 而柴房外还有一队兵,衣角都绣着红狮的图腾,军容整肃,随着秦疏,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玉无瑕抬头看着秦疏那英俊至极却面无表情的脸,与总是含笑的莫玄羲不同,他剑眉硬挺,朗眸里全是血与铁的冷漠。薄唇微抿,挺直的鼻子极为好看,如冰一般的气质,宛若寒月。 现在他抱着自己一步步向那花团锦簇、喜气洋洋的花厅走去,是要去做什么? 屈起手指敲了敲秦疏冰冷的铠甲,玉无瑕忍住浑身发烧一般的灼热,强撑着问道:“我们要去那里做什么?还有,镇国公主殿下是谁?” 谁知,她自以为平常普通的问题,却第一次换来了对方除了面瘫之外的回应。 他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微抿的薄唇也下意识的张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英俊的过分的脸因为这小小的变化而变得生动而真实,可他随后说出的一句话,却让玉无瑕觉得自己并不真实了。 “公主殿下,是您的母亲。而她现在,就在那个雍王与丁氏拜堂的花厅里等您。”看着玉无瑕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还是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冰冰地回答到。 她的,母亲? 原来,她还有母亲? “我有母亲?还是镇国公主殿下?别开玩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野种,天生的使命就是供府里的小姐夫人消遣出气的,就连最卑贱的下人都能踩我一脚。我在这里受苦时,我的公主殿下母亲在哪里啊……”玉无瑕看着他冷漠的脸,扯起一个冷笑,满不在乎的说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原来自己以为已经坚若钢铁的内心,就在刚才被生生撕掉一块,鲜血汩汩地向外流动着,刺痛的让她近乎窒息。 谁知,在听到玉无瑕称自己为野种之时,他的目光变得如鹰般锐利,他突然低下头,盯着她的脸,缓缓地说道:“玉小姐,镇国公主殿下是有苦衷的。而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庶母和姐妹恨你至极?” 在听到他的这个问题时,她竟一时语塞。她的身份一直都是嫡长女,却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是放在以前,她准以为自己是父王丧妻,先妃身份太过高贵,因此招了庶母的嫉恨;而玉氏姐妹对她的刻薄也无非是因为她们的母亲不待见她,又觉得自己的名字更为好听而已。 父王也有侍妾和宠姬,她也有庶弟庶妹,可却没有人如她一般如此凄惨,受过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在她看到丁氏那憎恨到怨毒的目光时,她不是没有过猜测和怀疑,但是她下意识的不去多想。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而今天,她的的确确地知道了,她曾经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母亲,是一位公主殿下,甚至尚在人世。这或许就是身为丞相嫡女的丁氏十几年都只得以一个姨娘的身份窝在王府里的原因,也是她玉无瑕为什么会十年如一日地遭受这样的折磨的原因。 看着玉无瑕阴晴不定的脸,他对着风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要说我秦疏这辈子佩服过谁,那必定是公主殿下无疑。东尧国能被称为公主殿下的,举国上下就只有镇国公主玉凝心。而玉小姐你,便是镇国公主唯一的后代,雍王府唯一的嫡女,是东尧国身份最为高贵的人之一……而你的那两位所谓的嫡出meimei,她们对外都是随其母姓丁的。” 此间话语的深意,不言而喻。 突然,玉无瑕明眸睁大,抬头看着秦疏的冰颜,冷冷地问道:“那丁氏的儿子,是姓什么的?” “……他姓玉。” “呵……”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玉无瑕毫不意外地冷笑出声。她的身份,如他所说的如此高贵,可她在这雍王府的后院还是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存在。即便丁氏十几年为妾,她的女儿不能冠以父姓,可她的儿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雍王府无可反驳的继承人。 在今天过后,他们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玉小姐,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些什么,无论如何请放心,公主殿下回来了,她不会让伤害过你的人好过的。”仿佛看破了她的心事,秦疏还是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这次他的话里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怜惜。 怜惜这个明明比谁都要尊贵,却被碾作泥尘也依然未曾倒下的女孩。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然到了前厅门前。此时本应热闹非凡的前厅却如死一般的沉寂,秦疏顿住脚步,低下头看着她,蓄着寒冰的双眸在无声地询问她是否进去。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强烈的刺痛让她的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面前团簇的十里红锦在秋风中单薄的招摇着,她好像已经看到了丁氏和她的姐妹的惨状。扯出一个冷笑,她对秦疏微微点头,好像一个女王般的高傲。 她不知道她这位公主殿下母亲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她却隐隐地感觉到…… 她翻盘的机会终于来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战况再来的激烈点吧。 她玉无瑕活到现在,从未畏惧过死亡。那么她这些年受过的苦楚,也该是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今天,果然是个吉祥的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