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苞谷惹事
小七拿人家的手短,这次不用苞谷吩咐,主动跑去捡球。 想是刚得了新玩物,心里惦记,他有些走神,又或者是忘乎所以,跑得太快,以至于收不住脚,一头撞在柜子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苞谷眼看着小七冲向柜子,预感不妙,惊愕地张大嘴巴—— 哦!噢! 随着“咚”一声响,他猛地闭上眼睛,小心肝一哆嗦,顿时额头也火辣辣疼起来,好像自己撞上去了一样。 太吓人了! 幸亏他没跑。瞧,这不出事了! 他就知道这么折腾肯定要出事,就跟那天拔萝卜一样。 听见小七哭得比打锣还响,他再也不夸小七厉害了,转身一头扑进郑氏怀里,不忍观看。 大舅母刘氏看着这小子,实在忍不住笑,又不好笑出声的,憋得十分辛苦。 郑氏尴尬极了,将他抱起来递给刘氏,自己上前看小七怎样了,一边检讨,说都是苞谷顽皮,害得小七碰了头。 众人围着小七手忙脚乱地检查,又是安慰哄劝,又喊“拿膏药来”,刘大顺媳fù心疼地嚷“起了鸡蛋大一个包哩!别把脑子撞坏了吧?” 郑氏听她如此夸张,只好再次把道歉的话又说一遍。 泥鳅奶奶将重孙子搂在怀里,一边帮他揉额头,一边笑道:“没事,没事。老太太揉揉就好了!我的乖孙最乖了,不哭了哦!” 郑氏喊苞谷道:“来,给小七赔礼,说‘对不住’,帮小七mōmō。” 苞谷上前,望望小七红红的额头,瑟缩了一下,才mōmō他的手,哄道:“小七不哭。哭,没出息!” 他手破了那天都没哭哩。 刘大顺媳fù听他居然教训起孙子来了,气得拿眼瞪他。 苞谷低头,在兜里翻呀翻,mō出一粒花纸包裹的糖球递给小七,又把哭没出息的话说了一遍。 小七果然就不哭了,不但如此,还挣下地,要跟苞谷玩。 儿子这么闹了一场,郑氏觉得呆不下去了,恰好有人来回要开席了,忙随众人入座,简单用了些饮食,便回到郑家。 经此一事,苞谷在清南村名声鹊起,传得都神了。当面都夸他聪明,背后都说老张家出了个小滑头,比黄豆还滑头。这是后话了。 郑家,当郑长河两口子向儿子儿媳fù问起下定的情况,青木不知刘家对聘礼不满,刘氏和郑氏是不敢说,为此,特地将苞谷戏小七的事拿来说了,转人耳目。 张郑两家四个老人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板栗和红椒兄妹更是笑不可仰。老老小小围着坐在小凳子上喝豆花的苞谷,跟瞧活宝似的,不住赞叹。 只有郑氏愁眉,对张槐轻叹了口气。 似苞谷这样的,别说他眼下还小,就算他长大了,也不好教。若跟他讲不能这样做,不能那样做,说不明白他不服,说太多又恐令他思虑过重;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又怕他太较真。 比如今天这件事,若责怪他不该使唤小七,说小七被撞都是他惹的祸,他这样聪明听话,万一顾忌这个,往后都不敢放手跟其他小孩玩咋办? 再说,小七被撞确实不怪他。 两人玩的时候,他聪明些,所以占据主动,这有什么不对?谁规定玩的时候不准用聪明了? 但也不能夸他,否则以他惊人的领悟能力,回头专门使这样的心思手段,岂不越长越歪? 只能随他去了,大不了张家往后多给人赔礼道歉。 正跟张槐碰头嘀咕这事,就听张老太太得意地说道:“咱苞谷就是比人聪明!” 张大栓、郑长河两口子同声附和。 郑氏皱眉道:“娘,可别夸他,省得将来他学坏了。小七头都撞个大包哩!” 张老太太辩道:“小七头撞了,那也不能怪咱苞谷。” 郑老太太也道:“小娃儿玩昏了头,摔了碰了磕了,那都是常有的事儿,咋能怪苞谷哩?想不出事,非把他手脚捆起来,不让动才成。板栗葫芦小时候,哪一天不跌几跤!” 郑氏道:“我不是说怪苞谷,我是说不能纵了他……” 苞谷忽然抬头——chún边沾了一圈豆浆白沫,像白胡子——望着众人道:“兔子。” 张槐纳闷地问:“咋好好想起兔子来了?” 郑氏也纳闷,说今儿并没见过兔子,也不知他这话从哪来的。 苞谷道:“小七是兔子。”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红椒便问道:“苞谷,为啥说小七是兔子哩?” 苞谷嘻开嘴笑道:“兔子,撞树死了。被人捡去了。” 守株待兔,这个寓言的含义他还不能领会,他听的时候只疑huò一点:为啥兔子好好地要往树桩上撞哩? 今天看见小七一头撞向柜子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四个老人还不明白咋回事,板栗红椒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笑完,南瓜弯腰低头,盯着堂弟的眼睛,哀怨地说道:“苞谷,你让哥哥们情何以堪哪?才听过一遍‘守株待兔’,怎么就想起来了?唉,咱张家有你,我们都别指望冒头了。” 大家笑得更厉害,一个个东倒西歪。 黄瓜和锦鲤的亲事彻底落定,心情十分好,因而嘲笑道:“南瓜,你自己不用心读书,关苞谷啥事?你也别用苞谷做借口,他才几岁,就能压得你不得冒头了?那我哩,可怜我一直活在黄豆的压制下,我才不容易哩!” 这下,连张槐和青木也都笑了起来。 红椒笑得站不稳,撑着青蒜肩膀喘气,一边道:“南瓜,你还是有机会的。苞谷不是还小嘛,趁着他还没长大,你赶紧冒头……” 板栗一直盯着苞谷,见他吃完了,一把将他拎起来,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盯着看;又拉起他xiōng前的帕子替他擦擦嘴,一边道,这才像张家的娃,这样才正常! 大家这样高兴,苞谷也十分兴奋,用手mōmō口袋,忽然蹙眉道:“哨子!” 玩过了,回神了,他也后悔了:为了贪一时玩乐,把竹笛轻易地送给小七了,吃大亏了! 香荽问道:“苞谷想吹哨子?吹呀!” 郑氏道:“吹啥?不是送给小七了么!” 她见儿子怔怔的,知道他后悔了,遂教道:“往后还随便把东西给人不?你不想玩球,就不玩;哄人家帮你捡球,你把竹笛送给他,这会儿后悔心疼了吧?” 苞谷神情失落,仿佛不知咋办才好。 张大栓见不得小孙子不开心,遂哄道:“不就是竹笛嘛,找人做一个不就成了。让你爹找人做。板栗,这东西是你给他的,你那儿还有没有?”不等回答,又转向玉米,“玉米,你有没有?有的话就送给弟弟玩。” 玉米摇头说没有,那短笛就一个。 板栗急忙对弟弟道:“大哥再帮你找一个,过几天就有了。” 说完,将苞谷往肩头上一架,托着他玩去了。身后,兄弟姊妹跟了一长串。 郑老太太等小辈们出去后,才“哼”了一声,对青木道:“今儿刘家那边不高兴了?我就说,多多准备些东西,我二孙子娶媳fù,好容易才这一回,家里又不是拿不出,偏你俩好心,怕刘家陪不起嫁妆。你们好心,人家又不领情,倒过来埋怨咱们瞧不起人。这事办的,有这样的么?要不是黄瓜说太简了,我又把那柄如意放进去,还不晓得今儿闹出啥事哩!” 郑青木尴尬万分,因为这都是他的主意。 刘氏急忙道:“后来说开了,就没事了。” 郑老太太更气了,拍着桌子对张老太太道:“不提这茬我还不气,提起这茬我更气:香荽一个小娃儿都能懂我们的心思,刘大胖子活了这一把年纪,大伙儿在一个村住了几十年,我跟他爹是啥脾xìng,他不知道?再说了,黄瓜是我孙子,又不是仇人,我们埋汰刘家,我孙子脸上就好看了?” 郑长河也道:“大胖子忒糊涂了。笨!” 张大栓笑道:“那些婆娘们一嚼舌头,他们不就多心了。” 郑氏面sè古怪地看着老娘,问道:“娘,你是咋晓得那边情形的?” 刚才他们可都没人说。 郑老太太道:“你不跟我说,我就不晓得了?自然有人告诉我。” 刘氏笑劝道:“娘,这都没事了,咱不想了。腊月二十五成亲,好些事都要准备哩。” 郑老太太悻悻地丢开这一节,大家商量黄瓜成亲诸项事务。 此后,两家人都十分忙碌,直到腊月二十五,将锦鲤接入郑家,才算松了口气。再就是忙过年了。 诸事不能一一尽述,只说十一月十二日,冬至,张家祭祖。因是张家封爵后首次祭祖,十分重视,特地邀请了一些近亲来参加。 辰初时分,阖家老小及管事家人等全部出动,从张宅出发,向后沿着西山山脊,往祠堂行去。 夹路两旁松柏冷绿苍翠,每隔一段路,林内便掩映着一所院落,或是亭台楼阁。 本来西山坡都是橡树的,当日盖这祠堂时,张槐命人将路旁及祠堂附近橡树砍了,种上松柏等四季长青的绿树,又点缀几片梅林。这样一来,一年四季,哪怕冬天,这一片景sè都不单调了。 众人到得祠堂前,景象又不同:古松虬曲、翠柏森森,显然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不像刚来的路上,树木尚幼;五开间大门,两边伏着两只庞大的黑sè石龟,昂首迎向来人;门楣上印有玄武徽记,匾牌上书“张氏宗祠”,乃是张杨亲笔所题。 进入院内,青石板铺就的通道,呈十字型。正面直通北面丹墀正殿,东西则通两侧厢房。正殿五开间,斗拱飞檐、雕镂刻画,气象威严,轩昂壮观;殿内,屏风排列,帷幔高悬,香烟袅袅,细乐声声,正堂上方供着诸神位。 后面,还有两进院落。 当下,张大栓率众子孙进入正殿,分昭穆排定次序,净脸净手毕,燃烛焚香,献爵献酒献帛,祖孙三代分别上前祭告,众人随之叩拜起立。 首先,是族长张槐主祭。 祭文也是张杨亲笔书写,才派人送回来的。其文辞庄重,肃穆严谨,既追思缅怀了先祖养育之恩,又历数当世祖孙从寒门到封王的艰辛历程,再警醒后世子孙奋然上进,继续光大门楣,兴旺家族! 张槐一字一句,大声庄严宣读。 在场众人,虽然只有少数人能听懂祭文内容,但都被那沉肃气氛感染,均屏息肃手恭听,连苞谷也得了嘱咐,把小脸绷得紧紧的。 念毕,投入火盆焚化,众人随他三次叩拜起立。 接着,是张大栓,他身为张家在世年事最高的老人,完全用最简单质朴的方式,向祖先们祭告: “爹呀!爷爷!栓娃子来看你们了……” 才喊出一句,他就失声痛哭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