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卖自身的妞儿
原来妞儿见桑mama急急地带了于阳走,还让她换上了桑喜的衣裳,便有了疑心。先前她又听到桑mama同桑喜的谈话,周家来的有体面的客人,把桑喜赶回来了,连亲闺女做月子都不愿意提只母鸡上门的桑mama居然急急地拎着两只肥鸡带着桑喜过去……这一来一去的三次,里面肯定有什么。她不放心于阳悄悄的跟过来,却听见桑mama要把于阳卖到英国公府。 “奶奶,求求你放了阳妮子吧!我求求你,放了她吧!”妞儿突然转身快步走向那个体面的妇人。她方才在边上瞧了一会儿,知道这个妇人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立马奔到那人面前,给妇人跪下。 桑mama见妞儿居然求着把人放了,立马给了她几下:“你胡说什么呢?你不快给我滚回去!你作死啊!” 妞儿不管桑mama地捶打,拼命地在地上磕着头。周太公为了表现着跟旁人不一样,自家门前专门修了一条青砖甬道。脑门再硬,毕竟也是血rou之躯,不一会儿,妞儿的脑门便磕破了。 妇人轻扫了桑mama一眼,瞄了一眼妞儿:“这是怎么回事?” 桑mama笑着蹲了半身道:“这是个傻子!”她头也不回的连踹了妞儿两脚,“还不滚回去,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妞儿不顾一切地跪行到妇人跟前,伸手扯出妇人的裙角:“奶奶,你行行好,放了阳妮子吧!” 妇人轻皱眉头推开了,她身边的一个穿蓝衣裳的妇人走了过来,将于阳的卖身契甩给了桑mama,冷笑道:“放了?她已经签了卖身契,二十两一吊钱,你要赎也可以,拿五十两银子来!” “五十两?”妞儿镇住了,她从没听过那么多的银子,五十两,她上哪里去挣那么多的银子来。她突然又磕起头来,“奶奶,您行行好。您生儿子各个点状元,生女儿各个封诰命,您子孙满堂,福禄寿三星照。” 妇人被妞儿这一串儿乡间吉祥话惹笑了,却是没同妞儿说话,还是那个蓝衣妇人她却是也笑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她是卖到英国公府上,那是去享福!你看周家的月香也卖到了咱们府上。看看她表姐月荣,也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如今不是穿金戴银?” 桑mama拉扯着妞儿:“你个失心疯,冲撞了贵人奶奶,我这就揭了你的皮,我看一日不打你,你就皮痒了!快给我回来!起来!啊!” 桑mama冷不妨被妞儿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惨叫着甩开了妞儿,甩手止痛。 而妞儿却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爬到妇人的跟前。 “你要做什么?把这个疯子拉下去!”蓝衣妇人立马拦在妇人面前,指挥着随同人把妞儿拖下去! 妞儿挣开两个妇人的牵制,冲到妇人面前,重新跪在那个体面的妇人跟前,“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奶奶,您行行好,行行好。也把我买了吧!” 蓝衣妇人笑道:“我们英国公府又不是慈济堂,想来就来啊!” 妞儿忙又爬到蓝衣妇人的跟前,冲着她也磕了三个响头:“我跟阳妮子打小在一块,求你了。我什么都会做,我会烧饭会做衣裳会砍柴……” 蓝衣妇人笑道:“我们府上自然有人会做这个!” 妞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磕着头道:“我还会带孩子。也会针线。” 蓝衣妇人还要笑,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看到身边的妇人,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 “我叫妞儿,今年十…….”妞儿停顿了一下,“今年十三了。属羊的。” 听着妞儿说自己属羊,那个体面的妇人开了口:“哦?你也属羊?” 妞儿死命地点着头:“是,我属羊,五月生的。” 压在车上的于阳一听到妞儿说自己属羊,立马扭动起来,她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说自己属羊啊。她就是属羊才被桑mama给卖了,那个妇人听了自己是属羊的才要了自己,是要做什么么?她记得当时听先生讲课,说过孔明南征归还,有一条河内有阴魂,术士称要祭百名阳年出生之人入河,才可平息阴魂。难道说英国公府要属羊的,也是我饿哦了这个?不行,不行!妞儿你千万千万不要来,这是要送命的! 于阳身边的仆妇见到她挣扎,当头给了她一记,伸手按住她的颈项,将她死死的压住:“老实点!” 于阳不住地磕着车辕,希望妞儿能听见自己的提醒:妞儿,妞儿,你快走啊! “属羊?”妇人打量着妞儿的身形,这明显地跟于阳的身形有差别。虽然两个人都瘦弱的很,可眼前的这丫头却有了丝少女的味道。她将眼转向了桑mama。 妞儿见妇人的目光转向了桑mama立马道:“是。我绝不敢骗你!” 桑mama听了连忙否认道:“您别信她的鬼话!她今年十五了,是我儿子媳妇。” 妇人双眼顿时露出不悦的色彩。 妞儿并不属羊,她比于阳大两岁,属蛇,今年确实是十五。但是她在旁边偷听了,属羊居然卖了那么多银子,这里面肯定有门道。她一定要抓住这机会,打死都不松口。 她再次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响头,额头上的血沾在青石砖上:“我是她家傻儿子的童养媳,并没有圆房。原先我爹妈卖了我,怕我年纪小旁人不要我,因此多说了两岁。我却是属羊,若不是,就叫我日后化了血水烂死在这儿。” 妇人不理会妞儿的毒誓,也不理会桑mama,却是把头转向了周太婆:“她说的可是真的?” 周太婆道:“却是桑家傻儿子的童养媳,八年前就来到我们这了,那时候瘦的一嘎嘎,当时说她七岁了,大伙都不信。后来桑家花了二两银子把她买了做童养媳的,却是没听着圆房。” 妇人摆摆手,却是问妞儿:“你愿意卖了自个儿?” 妞儿忙磕头哭着道:“我愿意我愿意。” “你知道是卖到哪么?” 妞儿摇摇头。 妇人笑道:“你连买到哪都不知道,还愿意去?” 妞儿死命地点着头:“只要不把我跟阳妮子分开,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愿意。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我们打小就在一处,相依为命。您就把我买了吧!我给您磕头,我给您磕头!”说还见,两行泪水如泉水般涌了出来,落在青石砖上,渲染出几朵泪花。 妇人见被压在马车上的于阳,虽然被捆住了手脚,口中不能言语,却也是不住的挣扎,虽有人压着,还卖力地拿额头触碰车辕。 她眼见着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女孩儿生死离别的情景,双眼一热,心里微微酸楚,想到自家陪嫁到英国公府上,娘家的姐妹再也见不着了,便伸手让身边的小丫头取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桑mama:“这个也签了吧!” 桑mama一愣:“这是我家媳妇……” “娘!”匆匆赶来的桑喜忙跺脚制止了桑mama,赔笑着给妇人行了礼,拉着桑mama悄悄的道,“就让她走吧!” 桑mama跺着脚道:“你死脑子啊,走了她,我再花钱给你大哥买个媳妇?” 桑喜没好气地道:“你好糊涂。她现在大了,心思也多了,你看看大哥,这些日子瞧着她都变了脸色,还不知道她在咱们瞧不见的地方,怎么对待大哥了。要我说,不如趁着把她卖了,拿着钱再买个更老实的。十两银子,够买两三个了。”她凑到桑mama耳边道,“日后的那些个月钱打赏的物件,不比一个媳妇值钱?日后再让金儿顶了她的名儿……” 桑mama立马明白了,眉开眼笑地道:“幸而你来了,要不就亏大了。”她忙跑到妇人面前,“这个要在哪画押?” 自有人拿出卖身契让她画押,妞儿则是爽快地摁上自己的手印,这里妇人又让人拿了二两银子谢了地保,因为他要做个中人。 一切办好后,那位妇人便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而周月香也收拾了两个包袱同她那位表姐上了第一辆马车。于阳跟妞儿则被带到第三辆马车上。 一上马车,妞儿便把于阳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关切地问道:“阳妮子你没事吧?” 于阳摇摇头:“妞儿,你好糊涂,你怎么要答应把自己卖了!” 妞儿警惕的看了下外面,凑到于阳耳边小声的道:“你才糊涂。这是我从桑家跳出来最好的机会。” “那也不能…….” “你没听说周太公把月香都卖到英国公府上,他家缺钱使么?为什么还要巴巴的把月香送去?还不就是看着英国公府体面!你看看她那个表姐,身上穿的戴的,还有那个说话的奶奶,插金戴银的。”妞儿说着说着,沉默下来,,“阳妮子,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想吃rou,吃饱饭,有新衣裳穿,我不想再……再遇上…….” 妞儿说不下去了,她不想再在村里走的时候被人指点说是傻子的媳妇,也不想就跟着个傻子,不想整天吃不饱饭还被打骂。 于阳听着妞儿的话也伤心起来:“妞儿。” “所以!”妞儿抹干了眼泪,笑着道,“英国公府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我一定要好好的干,要吃rou,要像她们一样,我们俩一起不好么?” 于阳摇摇头:“我……我……” “你不想天天吃rou,穿新衣裳么?” “现在不是这个,而是……你不觉得奇怪么?英国公府为何听到咱们属羊就要咱们。” “那你说是为何?” 于阳担心的道:“先生说过这世上有些奇怪的东西,是不是要咱们消什么阴魂?” 妞儿笑道:“你怎么这么想?若是这样,周家还会把周月香送去么?” 于阳想了想却是这样,周月香那个曾经在英国公府做事的表姐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如果要真是那样,周家怎么会把周月香送去。不过…… “可是,英国公府有多少下人,家里还找不到属羊的丫头么?怎么还要上外面买。” “我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知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妞儿看着于阳那忐忑不安的样子,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也知道你是舍不得桑寿!可是我要劝你一句,你还是把他忘了!” 于阳极力地否认道:“不会,不会的,寿哥会接我回去的,他会接我……” 妞儿一把捂住于阳的嘴巴:“阳妮子!你没听说要赎你回去要多少银子!五十两,我这辈子连这个数都没听过,桑家会出这个钱把你赎回去么?有这个钱他还可以买旁人!” 于阳拼命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寿哥不会的,他…… 妞儿一把抱住妞儿,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若是她怕寿哥心疼,她哪里会把你卖了?阳妮子,咱们该感到庆幸才是,桑喜想要到英国公府上都去不成,这就是命,知道么?咱们命里是要到那里的。” 于阳趴在妞儿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这次妞儿没有制止她,轻轻地为她拍了背,外面坐着的婆子被哭的心里烦,挥手拍了车门:“嚎什么嚎,死了汉子还是没了儿子?哭什么?小心娄奶奶把你们卖到窑子去!” 窑子二字吓着了于阳,她不敢哭出声,而是咬着嘴巴小声的抽泣着。寿哥,寿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啊! 随着马蹄砸在路上的时间越久,于阳的心里便越难受。 妞儿的胳膊被于阳抓得生疼,她知道她心里难过,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她们被别人摆布?她轻轻地说道:“你放心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追来的!” 是啊,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追上来,可是他怎么还没来? 是啊!自己卖身的二十两银子,可以让桑贵桑康桑万都去读书,还可以让给他们准备娶媳妇,这是她一个人在桑家拼命干都挣不出的数目,卖了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得到。 寿哥!若是真的卖了我能让你好过些,我愿意被卖到英国公府上。 只是以后,他还会不会记得给自己烤鱼吃?还不会不会记得他们在池塘边的树下说的话?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于阳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里还有他送给自己的红头绳,她只戴过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扎上给他看? 哭累了的于阳,在不断摇晃的马车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妞儿听见于阳的呼吸声平复下来,知道她睡着了。特地调整了身子,能让她睡得舒服点。可她却睡不着。今天的一切太让她出乎意料了,她没想到自己放手一试居然会成功!居然成功了!她摸了摸磕破的额头,生疼,可是却是值得,能从桑家逃出来,什么都值了! 她挑开车帘,朝外面瞧了眼,现在应该是上了大道,清一色的青石板路,两边都是楼牌,她第一次见到城里的模样,吆喝声,马蹄声,一声声地传进耳朵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就连外面的日头,妞儿也从未觉得夏日的太阳是那么的美好。 她握住了于阳的手,暗暗地道:桑家,我跟阳妮子再也不会回去了!英国公府,我们来了!阳妮子咱们要好好的做下去! 不知道是感觉还是无意识的举动,于阳挣扎了下,也回握着妞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