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引人相看
找到了料子,栀子欢欢喜喜的去杂货铺子买丝线,买罢丝线,临时起了性子去给果子买头绳,买罢头绳又去给虎子与吴氏买东西…… 兜兜转转,眼瞧着就要走出了北街,周婶子心中着了急。秦家在北街结尾,她方才将栀子引到北街来,想着栀子逛着逛着便会转到秦家的杂货铺子去,这样一来,秦家娘子便可以悄悄的相看栀子,哪晓得栀子自打去了绣品铺子之后便不再往街尾走。 周婶子拉住栀子:“瞧我,逛了这半天只觉的这条街眼熟,这时才记起有个姑表亲的兄弟住在街尾。反正我们也走累了,不如去我兄弟那里歇歇脚。” 栀子道:“你自去吧,我与栀子再逛逛就出城,你一会直接去城外寻胡仲伦就是了。” 周婶子只是拉着栀子不肯放手,“走吧,走吧,我就是去坐坐,耽误不了多久。再说了,我寻不着胡家小子,又与你们走岔了如何是好?” 栀子手腕被拽的生疼,便有些不耐烦,推开周婶子的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个面馆,道:“你自己去吧,我与果子在那里等你。只是你不能呆久了,我们吃了面就要出城,要是晚了,只怕天黑前赶不回去。” 周婶子想,如果将秦家娘子引到面馆相看也是一样的,便笑着应了,临走还叮嘱栀子不要走开。 进了面馆,栀子与果子寻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两碗杂酱面。 不多时,周婶子便带着秦家娘子折了回来,她没有立时进面馆,而是立在隐秘处对秦家娘子道:“瞧见没有,店中那个穿着白底蓝花短衣、系月白罗裙的便是我与你说的兰家大娘。我想着你悄悄相看才能看出真秉性来,便没有与她说明你要来相看,一会你进了店中,不要与我搭话,寻一个看得见她的地方坐下慢慢看便是了。” 秦家娘子应了,两人这才各自进了店中。说来也巧,能看见栀子正面的坐处都被人占了,秦家娘子在面馆中转了半天,才寻着一个能看见栀子侧身的坐处。 周婶子在果子身边坐了。栀子与果子早已吃完,见周婶子坐下,果子替她叫了一碗杂酱面。店家煮面的空当,周婶子回头去寻秦家娘子。 秦家娘子正想着如何能看看栀子正脸儿,这时见周婶子回头望她,心下立时就有了主意,起身往栀子这桌过来了。周婶子先没有回过神,待看明白秦家娘子的意图,吓的脸都绿了。秦家娘子不去看她,只笑着对栀子道:“小娘子,与你们搭个坐可好?” 栀子四下望了一眼,空着的桌子不在少数,只觉的眼前的妇人有空桌不坐,偏偏与自己几人搭坐好生奇怪,但也不好拒绝,微微颔首,说了句:“请便。” 秦家娘子坐下,也不叫伙计煮面,一双眼睛毫不避讳的在栀子脸上扫视,看罢,心中觉的满意,于是寻了个由头便与栀子搭话。栀子礼貌的回了几句,秦家娘子不肯作罢,开始细细的询问栀子家中境况。 栀子越发觉的眼前的妇人好生奇怪,叫过小二付了面钱,对周婶子道:“你快着点吃,我们要赶着出城。”说着话,起身拉着果子避到店外去。 “姐,我觉的这个妇人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她。”果子凝眉想了想,“是了,她是周婶子的亲戚,有一回娘使我去给周婶子送吃食,这个妇人就在周婶子家中,只是前年的事情,我方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原本就是亲戚,却又装作不认识……栀子晓得周婶子贯会耍心眼,也不知这次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由得面色微沉。她往面馆中瞧了瞧,那妇人正与周婶子说话,样子不亲密可也不是生人该有的生疏样子。 栀子寻了一个面馆中的伙计,数了五文钱与他,交代他帮忙听一下周婶子与那妇人说话。伙计平白得了钱,欢欢喜喜的去了,不多时就出来与栀子回话。 “那两人好似在谈论小娘子……”伙计只十五六岁,倒底不好意思,只低下头去,“右面那个妇人我识得,她可是这北街上有名的悍妇,她家的儿子我也识得,畏畏缩缩的,小娘子进了这样的人家,将来的日子不好过。我看小娘子是有主意的,这才多嘴说一句,小娘子莫怪。” 伙计的话说的这样清楚,不只栀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向迷糊的果子也听明白了。 栀子谢过伙计,拉起果子就走。 果子一面走一面回头望面馆的周婶子,口中迟疑着:“我们将周婶子丢在面馆不好吧?” 栀子心头的气直往上涌,口中哼了一声:“不是还有那亲戚在吗?丢不了!你呀,怎的跟娘一样呢,什么人都同情!” 果子立时住了口。 两人出了城,寻着胡仲伦。胡仲伦套好牛车没见着周婶子,便开口询问。果子小心翼翼的看jiejie一眼,解释道:“周婶子惹了姐生气,姐将她丢在城里了,不愿与她一同回家。” 周婶子平日话里话外都是瞧不上胡仲伦的,是以胡仲伦一向也不喜周婶子。这时听了果子的话,他也不去同情周婶子,二话不说赶了牛车就走。 走了一阵,他又觉的这样丢下周婶子只怕会连累兰家名声受损,于是劝道:“周婶子年纪大了,主家将她丢在江陵,她回去与人一说,村里人反倒会认为是主家的不是,平白坏了主家名声的。主家倒不如将她带回去,再当面与她慢慢计较。” 果子本就不放心将周婶子丢在江陵,自是表示赞同。 栀子这时气也消了一半,想想胡仲伦的话倒也在理,便道:“我们回先前的地方等她一阵,若是她寻来,我们就载她回去,若是她没有寻来,那也怪不着我们。” 路上,果子听胡仲伦一口一个主家,心中只觉的别扭,道:“你何须在我与jiejie面前这般称呼,直接唤名字就是了,在娘跟前还是如从前那样唤一声婶子即可。” “那怎么行?”胡仲伦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心中只是沮丧。 “你这人真是固执,让你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呗?”果子嗔道。 胡仲伦的脸瞬间便红了,只是他在前驾车,栀子与果子坐在后面无法看见。 几人回到先前的地方,周婶子正搭着手四处张望,看见牛车过来,扭动着身子爬上来,啐了一口:“你这两个死丫头,说好在面馆外等我,一转眼竟然先走了!要不是我机敏,晓得到这里来寻你们,不是就走散了?” 栀子本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撩了起来,她想当面质问周婶子,但想到胡仲伦还在车上,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转头看也不看周婶子一眼。 回到家中,栀子遣走胡仲伦,掩上院门,指着周婶子道:“你立时从我们家中搬出去!” 周婶子吓了一跳,想起一路上栀子对她冷淡的态度,便疑心是不是让栀子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陪着小心道:“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我又没有得罪于你,你何苦这般凶?” 栀子气的直咬牙:“今儿在面馆中与我们搭坐那妇人是谁?我可跟面馆的伙计打听清楚了,你休要说不认识!你竟然领人来相看我!” 周婶子自知抵赖不过,努力挤下两滴泪:“你这丫头不识好歹,我这般做也是为着你好……” 栀子最是讨厌周婶子动不动就用眼泪博同情,不耐的打断她:“你那一套在我这没用,马上搬走!” 说罢,拿起装着碎布头的包袱,拉着果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两人在院中说话声音极大,吴氏立在门边听的清清楚楚,虽不明白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女儿说周婶子引人相看,心中也起了气。要知道,讨论亲事,不管男方还是女方,若是一边同意让另一边相看,就等于是低了头,将来这亲事就是成了,被相看的那一方一辈子都势必被人压着一头。 周婶子抬眼看见了吴氏,立刻扑进门去,掩上门哭道:“栀子娘,我这也是一片好心啊……”她将引秦家娘子相看的事情说了一次,又道,“我想着如今你家不比从前,秦家这样殷实的人家已是难寻,这才起好心与秦家再提一次,哪知秦家娘子提出相看,我想着偷偷看一次也不打紧……” 吴氏恼了,一改往日的和气,说话严厉起来:“秦家娘子本就是悍妇,栀子爹这才没有同意这门婚事,这你是知道的。如今你不与我们商量,又引她来相看,你让栀子以后如何做人?这事就此作罢,你以后休要提起!” “都是我好心办坏事,没想到这一层,你们若是不同意,我自不会再提!你也知道,我无儿无女,这些事情难免糊涂些,可我也是好心啊……”看吴氏真的恼了,周婶子不管如何心疼那即将到手的谢媒钱,还是分得清能留在兰家养老比谢媒钱重要,是以好言好语的分辨,说自己也是好意云云。 在周婶子的巧舌之下,吴氏到底心软了,周婶子适时道:“哎——瞧我这事办的,栀子如今也恼我,要将我将外面赶……” 吴氏消了气,反倒来安慰她:“你先住着吧,栀子就那脾气,过两日想通了,明白你也是为着她着想,自然就不会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