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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遇死了。 死得实在突然极了,十五岁的大姑娘,刚刚及笄,昨天村口的张媒婆还说要给她说亲呢,结果今天就挂了。 要说她怎么死的,这事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苏大妹子今儿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竹林里头挖几根鲜竹笋煮汤喝,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蹦蹦又跳跳,心情舒畅。忽然听到了前头的矮树丛里头传来了一阵叙话声,上前一看,只见矮树丛后头正坐着两个蒙面匪徒,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儿 那小娃儿模样可爱,白白嫩嫩的,穿着一身华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眼下被人绑着,小嘴被塞了布团子,看着好不可怜。 苏大妹子的脑筋转了转,很快便明白过来,想必是这两个匪徒绑架了别人家的小少爷,借此敲诈勒索呢 苏大妹子一向宅心仁厚,乐于助人,平日路上看到小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自家吃的馒头定要分一半给流浪狗,小鸟掉树下了她也定要将小鸟送会巢xue,即使自己没吃饱也要每日给村口的瞎子老乞丐送饭团......鉴于以上种种,苏大妹子自然是看不惯这小娃儿被人给欺负的 于是趁那两个匪徒不注意,苏大妹子抱过那小娃儿就一路往山下跑去,那两个匪徒倒也很快反应过来,忙追着苏大妹子跑。 “站住死村姑,你给我站住”那两人大吼道。 苏大妹子吐吐舌头:“才不要哩”说罢,跑得更快了。 她跑啊跑啊跑,怀里的小娃儿哭啊哭啊哭,突然脚下一崴,苏大妹子摔倒了,怀里的小娃儿没抱稳,就这么从她的手里飞了出去,挂在了枝头上。 两个匪徒追了上来,一人对着她便是一脚,忙要去爬树捞回那小娃儿。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那小娃儿的家人找了过来。匪徒急了,动作更快了,眼看着那两个匪徒就要抓到小娃儿的衣角。倒在地上的苏大妹子咬咬牙,愣是站了起来将那两个匪徒给推倒在了悬崖旁。 却不料那两个匪徒倒下之前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苏大妹子将匪徒推倒在地的同时,匪徒也将她给拉了下去。 苏大妹子不凑巧,摔下了悬崖...... 眼下苏大妹子的小魂魄在空中飘啊飘啊飘。很是幽怨。 早知道自己今天会死,出门的时候应该换件漂亮点的衣裳,穿着一身大红大绿的花裙子去地狱的话可不要被人给笑话呐。 自己的爹娘早就死了,说不定都已经投胎转世了,也没什么人会挂念自己,只是这么一死,村口那个瞎子老乞丐今晚可就没饭团吃了,当真是对不住呀。那瞎子可是个好人哟,苏大妹子记得她第一次给他送饭团的时候,那老瞎子抓着她的手激动不已。直夸她命格好,是个有仙缘的人,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苏大妹子三岁死了爹,五岁死了娘,全靠乡亲邻里接济才长大的,将来能找个肯娶她的人就不错了,哪敢奢望大富大贵呀。 邻居宋大嫂劝她莫要理会那老乞丐,可苏大妹子却是摇摇头,直说这好歹也是对方的一片心意,她听着也欢喜。后来更是天天给那老乞丐送饭团,就没有一天断过。只是今天自己突然就死了,这老乞丐日后可得怎么办哟 愁人。 苏大妹子的灵魂继续飘啊飘,决定去悬崖上头瞧瞧。不知道那个自己舍命救下的那个小少爷怎么样了。 山崖上围满了人,一对穿着富贵的夫妇抱着一个小娃儿喜极而泣,三五个官差扣押着那两个匪徒,还有好几个村民在悬崖上往下张望,一脸惋惜:“苏大妹子真的掉下去吗?” 是隔壁的张大伯和村尾的柳大哥 苏大妹子委屈地抹抹鼻子,自己是真的死了呀...... 忽然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树叶飘落,穿过了苏大妹子的身体,苏大妹子定睛一瞧,只见自己面前渐渐显现出两个人影来。 一个戴着白色的高帽子,一个戴着黑色的高帽子,戴着白帽的穿着白衣,戴着黑帽的穿着黑衣,正是黑白无常。这两人,哦,不,这两鬼虽然和戏文中描述的相差不大,但却比戏文中要和蔼许多,眼下两鬼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呢。 “苏遇,你阳寿已尽,跟我们走罢。”白无常笑着说道。 苏遇点点头,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景象,跟着白无常往空中飘去,倒也没太多留恋。 地府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虽然没有太阳,但白雾弥漫,整个地府都极为明亮。视线所及之处是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开得放肆而绚烂,直从自己的脚边蔓延到无尽白色的另一头。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醉人心脾,一阵风忽地吹来,卷起遍地的桃色花瓣,在这亮得透白的空中飘飘扬扬,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花海的尽头是一条暗金色的河流,隐隐之间,却又似乎带着浅浅的桃红之色,这便是忘川河了。 苏遇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好生奇妙,问身旁的黑无常:“怎么没看到牛头马面呢?” 白无常的笑声从前头传来:“嗨,刚刚我们四个还在打麻将呢,这不接了你的任务,我们两个就先离场,让别的小鬼暂代我们了,等你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俩再回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苏遇笑笑:“那还真是麻烦两位了。” 白无常耸耸肩:“这毕竟是我二人的分内事,没有麻不麻烦一说,你倒是个好说话的,我们一来你就跟着我们走了,有些人死了变成鬼后却依旧留恋尘世,我们怎么带也带不过来,可给我们增加无谓的工作量呢。” 黑无常亦点点头:“近来日子还算清闲,忙的时候根本忙不过来,更别说抽时间打麻将了,地府的公务员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苏遇笑呵呵的,便又问道:“还有忙和不忙之分么?” 白无常那张抹了白粉一般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当然有的这人间太平的时候基本都还算清闲,可一旦发生什么天灾**,或者人间朝代变更。发生了大规模战争,我们压根就忙不过来,还得去别的地府,甚至向天上借人才行呢” “是啊。地府每日都有固定的工作要做,此外还得捕捉人间那些在逃的厉鬼,避免他们危害人间,一旦发生战争或者瘟疫之类的,根本就忙不过来。”黑无常亦忍不住抱怨起来。只是面上漆黑一片,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遇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风景,又忍不住唠嗑起来:“阳寿什么的,不是你们地府在管的么,寿命还没到的不让他们死,这不就成了?” 白无常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阳寿虽然是我们地府在管,但命格这东西却是天上的命格星君在管,寿命长短都是根据命格来定的。这东西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呀。” 黑无常接口道:“再加上命格星君这人一向散漫,做事情都随着性子来的......”他看一眼苏遇,沉吟片刻:“这么说罢,你们这村子属于瞿阳县管辖,你可听说过两个月前瞿阳县发生大火灾的事情?这正是命格星君懒病发作,在命格薄上一笔写下去,就烧死了一整个戏园子的人呐” 苏遇惊讶不已,这事儿她听村口的张大嫂说过,说的是有人喝醉了酒,撞倒了那戏园大厅里的灯笼。结果着了大火,当时戏园子里挤满了人,大家伙儿连逃也逃不出来。这等令人惋惜的事情原来是命格星君下的手呀? 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苏遇忙询问那黑无常:“无常大哥。我今天为了救那个小娃儿摔下了悬崖死掉了,这难道也是命格星君的意思么?” 黑无常点了点头:“差不多,你的命格注定如此,就算你今天没有摔下悬崖,也会是另一种死法。” 苏遇气结,怎么能这样呢。他们要让别人死别人就得死呀? 气嘟嘟地看了那两鬼一眼,却见两鬼眼中一片淡定之色,想来两人在地府做阴差许久,对这生死轮回之事已经看得很淡了。这么一想,苏遇倒也不觉得气恼了,人活着一世,终归都是有这么一遭的,只是早晚罢了,自己这辈子死得早,下辈子估计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这姑娘一向是个乐天派,什么事情都能往积极乐观的方向去想,倒也轻松自在。 三鬼又说说笑笑地往阎王殿赶去,路过忘川河的时候,苏遇见着河上有座桥,桥头有个小亭子,里头有个女人守候在那里,想来就是孟婆了。桥上有三三两两排着队,孟婆给每个过桥的鬼递上一碗汤药,嘱咐对方将汤药喝了,而后给众鬼看一看自己三生石上的过往,之后便是要送这些亡魂去投胎了。 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倒没有传说中形容的那么老,苏遇觉得她长得好像她隔壁的柳大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要往这上头走过去,苏遇忍不住想上前和孟婆客套几句,碍于黑白无常还在边上,她倒也不好意思让两鬼一直等她,看了看便又继续前行。 过了忘川河便渐渐热闹起来。 有些出乎预料的是,原来这阴曹地府也有居民住所,还划分出了各种各样的街道,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街上鬼怪们来来往往,倒也热闹的很。 当垆卖酒的姑娘在和一老酒鬼算酒钱,算牌打得噼里啪啦响,锱铢必较,很是精明;捏糖人的贩子一边捏着糖人,一边给身边的小鬼们说那些传奇故事,玄乎其玄;卖花生的婆婆和卖瓜子的老公公却是对冤家,各自守着一亩三分地,只肯拿眼白瞧对方...... 一脸穷酸相的书生感叹着最近囊中羞涩,同行的鬼便给他说,要他夜晚托梦给那未亡人烧点纸钱过来,那书生长叹一口气,说的是未亡人已有了新的良人,愿她能淡扫蛾眉,从此欢喜度日,他还是不要再烦扰她了。 高阁上坐着的是地府最最漂亮的女鬼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飘飘欲仙的纱裙,手里拽着一条粉色小绢儿,迎风飘来淡淡的花香,勾得路过的男鬼们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那些漂亮的女鬼们便娇笑做一团,媚眼如丝,便是连苏遇看了都心神不宁起来。 也有闹事吵架的,有两个鬼在赌坊里发生了点矛盾,争执不休,大打出手,从赌坊打到大街上,争得面红耳赤的。怒极,其中一鬼忽然摇身一变,好好的身子忽然变得惨白惨白,皮rou松弛,原本光滑细致的皮肤忽然便无端生出了层层叠叠的褶子,看得苏遇头皮发麻,心道这怕是溺水鬼。 另一鬼见了大怒,似是不服气,也跟着摇身一变,身上的麻布衣裳忽然变成了一身灰色兵甲,原来是个战死的士兵,背上……还差着一支长箭呢猩红的血液糊了一身,他伸手就要去拔背上的箭,打算和那溺水鬼继续干架。 白无常怒,飞身上前一鬼一脚踹了过去,直将那闹事的两鬼踢翻在地,这两鬼方才还怒气冲冲,转头一看自己面前站着的原来是白无常,顿时便焉了下去,再不敢闹事。 忽闻街头传来一阵嘹亮的唢呐声,众鬼回头瞧去,只见街头转角处竟走来一队送亲的队伍,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好不喜庆。 有鬼高喊一声:“是城西的李寡妇” 鬼怪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唏嘘不已,相互咬着耳朵。苏遇仔细一听,说的是那李寡妇和她生前的夫君有缘无分,成亲没多久她夫君便病死了,她一片痴心,殉情自杀,来了这地府却被告知良人已经投胎转世。她不肯投胎忘记良人,便在这阴曹地府等待着良人的到来。 可她的样貌不变,那人的却是一直在变,且他喝了孟婆汤后便再也记不得她了,如何能够相认?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