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一世情缘空许约
皇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必了。人心都凉了,再加热,又能改变什么?穗云啊,天凉了,若曦美人真的能走出冷宫,记得将她的寝宫收拾好,免得她水土不服,又着了凉。都不是从前如花似玉的年纪了,该注意的,总是要注意的。” “奴婢知道了。” 似乎岳氏的灵魂,就在这紫荆城里徘徊一般。知道的人,总认为她阴魂不散,不知道的人,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了那个早已被废入冷宫的曦美人。不知怎么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如季节的跟换,总会随着时移的变化而变化。 恰似一抹春色烂漫的艳阳天,当野花还开满山坡时,所有的红尘,不过只是成了另一番别样的仙境。虽然,那不过是一座村庄,但在从未见过它的美的人眼里,那里散发的自然与新鲜,是所有紫禁城中的荣华富贵所不能及的。 对于正当年轻且还是一位太子的弘熙帝而言,这一次的替父微服私访,是他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她,他怎么也沒想到,时隔多年后,他拥有了后宫佳丽三千,然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仍然是她的影子。 “方才,你为何一心要杀了那人?”他问,然而身子已在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靠近。 她并不看他,只冷冷地说道:“你又为何要阻止我?” “若不阻止你,你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难道你就不曾想到,杀人的后果吗?他们的家人不会放过你,你会被世人所厌弃的。” “呸!什么后果,只要是为民除害,这样的人,就是杀了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为过!天底下沒良心的男人我见多了,明明说喜欢你,隔日又四处留情。这样的人,不杀了他,又怎能解所有女人的痛!即便是他们有权有势,仗着自己的本事将我捉拿归案又如何?只要我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那些被伤害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觉得有趣而可笑。 “你笑什么?”她微皱眉头,一双丹凤眼的犀利,微带着几分迷人,让即使见惯了形形**的女人的他,也有些如痴如醉,“看你这一身的打扮,想必也是富贵人家的吧?你最好小心些,若我察觉你伤害了那些爱你的女人,四处留情,小心我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既然这样……”他慢慢地向她靠近,“那我就富贵险中求,干脆赌上一把,好让你看看,我会不会移情别恋,会不会四处留情。” 她只白了他一眼,徒步离开。走至沒几步,忽然又停了下來,静静地看着盛开的野花,呆呆地出神。 弘熙帝站在一旁,看着她美丽的倩影,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舒心的微笑。风中,她身着一身黑衣,发式也只是简单的结了个马尾,淡抹脂粉的脸上,多了一层秀气。这样看着,心中越來越想不出她方才身为刺客的冷血和无情來,仿若她坚强的外表下,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性子,一种本该属于她的温柔。 “她本该这样美的。”弘熙帝这样想,心中顿时多了个念头,一定一定,要把她写入自己的脑海中,永远也不能再抹去。不,还要将她画下,让这样美好的画面,永远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为什么,总爱看着野花?”三日后,他依旧來到了野花盛开的地方,不想,她仍然在那,依旧日复一日的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野花直发呆。 她瞥了瞥眼,有些不满又试图和气地回答:“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本就喜欢野花。” 弘熙帝忽觉得有趣:“世间这么多种花,为何你却偏偏喜欢野花?” “你管得着吗?纵使花再好看又如何?到底不如天然的东西來得纯洁。光在乎外表又有何用,还不是总有一日,还会凋谢么?就好比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一样。人老珠黄了,他就嫌弃你了;衣锦还乡了,所有的纯朴都已经被世俗抹去了,他还会在乎你什么?我情愿只喜欢野花,不论凋零与花开。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的同样喜欢的?” 弘熙帝明白,这是她心中的阴影,任谁也无法抹去这样的伤痕。他打听过她的身世,她的父亲自从村里走了出去,满身的荣华富贵,再也不是她的母亲所能匹配的了。于是,他开始嫌弃她母亲。她看在眼里,又不忍母亲受苦,便杀了父亲的妾室。不想这一下,逼得父亲暴跳如雷,杀了母亲。庆幸的是,她被一位道姑救下了,事隔今日,才学成了一身武功,做了一名四海为家的漂泊女刺客。 难怪她这样不信任男人,更不相信什么爱情。弘熙帝心中顿时有了一番冲动,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他想要保护她,想要成为属于她的那个人。 “哎,你叫什么?”他问。 她看着满眼的野花,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对他的问題也有心去回答了:“我姓岳,叫萤萤。” “莹莹?可是晶莹的莹?” 她摇摇头,道:“不是,是萤火虫的萤。” “萤萤?”他忽然觉得好笑,“怎么会取一个虫子的名字?” 但,她却陷入了自我的回忆:“那是我母亲取的。母亲说,我出世那天,院子周围便來了好多的萤火虫。于是,母亲便管我叫‘萤萤’。” 他知道,他已触及了她的内心最痛处,忙赔礼致歉道:“对不起,我竟然不知。” 岳萤萤听说,这才回过神來,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愤恨道:“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奇怪,我为何要同你说我的事?” 他只是轻微一笑,装作不懂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我喜欢你了吧?” “少跟我來这套!”她瞪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撕了个粉碎一般,恶狠狠道,“师傅同我说过,天底下可沒有一个有良心的男人,你最好给我识相点!惹火了我,我不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的!” 就这样,他的死缠烂打,她的狠心拒绝,直到她杀了贪官差点丢了性命时,他为了救她奋不顾身。日久后,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 也许,爱情就在不经意间,來了。 然而,幸福总是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他为了许她一个两情相悦,许她一个天长地久,毅然要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放弃了府上所有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他的女人。他对她说过:“我不会负你,除非你杀了我。” 然而,她还是走了,这样悄无声息的,从府上惹人注目,到最后如烟流去。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想要攀高枝最终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败类和悲剧。然而,她们又哪里知道,她们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比之岳萤萤的纯真天然,是有多么地愚不可及! 所以至今,他还依旧留恋她,留恋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宫里那么多女人,除了府上一路煎熬地走來的那几个,其余的,全都是因为与她有一丁点相像的女子。当然,只是一丁点,因为她们,都只是她的替代品。 梦里,她的笑容依旧回荡。然而一个转身,他再也够不着她,也再也不能握住她的手,与子偕老。 “萤萤,萤萤!”一阵方醒,眼前的,不过都只是属于他的荣华富贵而已。那些属于年轻的最幸福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圣上,您醒了?”德箬缓步走來,一脸担忧地问,“圣上梦魇了吧?老奴这就去给您倒杯茶。” “不必了。”他叹了一口气,默默道,“朕只是累了,沒什么的。德箬,今儿,是什么时候了?” 德箬算了算,忙道:“圣上,今儿已是初四了。” “初四?”闻言,他的心跟着澎湃了起來,“再过三天,便是她的……她的……”想起她无声无息地逝去,他的口中,那句“祭日”,终究是沒能说出。 “圣上,您说谁呢?” 他低下头,无言。良久,沉默许久:“德箬,去取朕的那柄剑來,那柄鸳鸯剑。” “这……圣上您这是要……” “叫你取來你便取來,哪來那么多话!” 德箬见他生气,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忙道:“是是。圣上请等等,老奴这就去找了出來。”说完,心里仍是有几分担忧,“这时候要取剑,是要做什么呢!” 鸳鸯剑已在手,然而弘熙帝的眼泪,却随着情绪的激动,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冰冷的剑上。德箬一看不妙,慌忙劝道:“圣上,老奴知错了!” “罢了,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空荡荡的寝殿里,仿佛他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她烂漫的笑容,在这样幽深的宫中,在他的心中,淡入,淡出。他曾经是有多么地自豪,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逗她笑,给她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