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告白(中)
他似乎并未细细品味她话中之意,只跟随着望着那开得娇艳的红梅,凝神一思,露出了淡雅的微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前人仿佛就是这么写的。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美得总让人陶醉!” 梦晴诧异道:“五皇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赏过红梅吗?” 他点点头,并不看她,眼神只顾看清着眼前的红辰美景:“我向來甚少出來走动。即便是难得出來一回,也只会到小镜湖畔走走,并不去赏花。一年四季,春天有粉黛桃花,夏天有清纯荷花,秋天有杏花漫漫,冬天有烈焰红梅。霁妃总想着要陪同我去赏。然而我想着花有什么好?不过是同暖花房送來的花一般罢了。大概是女子素來爱花罢。今日一见,才惊觉原來古人笔下所说的良辰美景,竟是真的!” 仿佛是有那么一刻的失望。梦晴微微低头,神色不是很自然:“我并不知道五皇不爱花,还约了五皇出來赏梅。真真是惭愧!” 他并不以为然,只是笑道:“沒什么的。不过自从秋日里每日陪着你在杏花树下闲谈,对花的看法也逐渐变了。今日幸得有你,我才能好好的赏一回梅。” “只是,现如今大雪纷飞,并非赏雪的好时机。”她颇有为难地说。 “这有什么?飞雪满天,红梅簇簇,不是更好看吗?红中一点,倒不知是谁衬着谁了!如此神秘则美,我身感好奇!” 就这样,两人便不再说话,只顾细细地赏着梅。 只是梦晴哪里是有心赏梅呢?借着他自我陶醉时,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秉持微笑,端重儒雅,仿佛除了朝政,除了诗书,便是山水景色能入得他的眼帘了。 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失望,他心里,竟是从來就沒有情之入围。而她,不过只是痴傻的单相思罢了。 他言语中,总不免会提到“霁妃”二字。他对她,亦是一番愧欠的吧?曾听灵曦说,五皇之霁妃是大和武将英国公赵舜之独女,闺名滟欢。自闺阁中便一直倾心于五皇,连着五皇写过的诗集亦好好珍藏着。又见五皇写的诗中大多与月有关,故而自请更名为霁月,所意便是雨过天晴的月色更迷蒙美丽。可见其对五皇是倾心于何等地步! 然而,这样一个痴情女子,虽终于如愿嫁给了五皇,但到底还是沒能得到其多少垂爱。 她暗想,这后宫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命苦如此?偏偏将自己的一生寄予只为政事不为美人的男人身上。霁妃对五皇,兰夫人对六皇,她们,亦是付出所有的青春年华來等待,不管她们能否得到想要的。 然而,连她们亦不能打动他们的心,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能如何呢?是否只是只能做他的知己,一生不求其他? 其实,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甘心的。 “你在想些什么?”微微回神,却是他用一种关心的眼神望着她,甚是亲切。 她摇摇头,不答。 此时,雪已止,映得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那样干净圣洁,便如她对他的情意一般,纯净而神圣。只是,他会晓得吗? 轻轻收了伞,倚在一旁,向他行了礼:“不早了,奴婢也该回去了。” “你怎么又自称‘奴婢’了?”他淡然一笑,“我不是说过,无人的时候,不必拘礼么?” 她并不抬头,脸上也渐渐黯然:“这几个月下來,奴婢一直有失身份,还望五皇恕罪。奴婢何德何能,能成为五皇的知己?只怕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來打扰五皇了。” “这是为何?”他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似要挽留她一般。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会对她有这样的眼神呢?他不应该是沉着脸,然后冷冷地问吗?难道,他真的…… 然而,还是冷下了脸,坚决说道:“奴婢方才听五皇说起霁妃。想着霁妃身为五皇妃子,却不能同奴婢那样可以做五皇的知己,能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就连赏花,五皇也不愿陪同。奴婢又怎能凌驾于霁妃之上?实在是太过逾越了!奴婢自请从今往后,与五皇不必太过频繁往來。”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竟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神色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你的话很奇怪。” “奴婢只是希望五皇不要冷落了霁妃而已。” “这便是你不想再做我知己的原因?” 梦晴心里踌躇不定,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明明,不是很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只做个知己就好的吗?还是因为他太凉薄,总让她想起曾经爱着六皇落下的后果? 或许,她本不适合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个知己也好,她也是曾助他在朝中得势的人啊!那位待她极好的皇后同与她亲如姐妹的灵曦会怎么想?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该注定要伤了某一方。她已不想再介入了。虽然曾经很恨六皇,虽然现在爱着的是五皇,然而到底,他们永远都会是敌人,他们的心,同样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温热,她又何苦要让自己越陷越深呢? 想着,还是向他辞别:“奴婢感激五皇这几个月來同奴婢交心说话。只是,奴婢只怕会有一天,会同上回那样。恕奴婢逾越。奴婢,一直爱慕着五皇。” 他似乎很惊讶,嘴角边的表情,不知是惊讶还是笑。只是此刻,她却不敢看他,亦不愿去看他。 “也许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吧。从五皇同奴婢解开心结的那一刻。曾几何时,奴婢亦是盼着,盼哪一天还能见到五皇。只是后來,因错爱了六皇,让奴婢不敢再相信世间的爱。直到那一天,当五皇主动來找奴婢时……” 似乎有所动容,他迫不及待地向她问道:“然后呢?” “奴婢也同五皇所想,要视五皇为知己。然而,奴婢沒法控制自己。奴婢也想过,只要一辈子做五皇的知己便好,可是……霁妃是五皇的正妃,又是自闺阁中一直仰慕着五皇,五皇却不能为之动容。那奴婢……奴婢更不愿再去懂五皇。只怕哪天还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想醒,恐怕也醒不过來了。五皇可知道,奴婢多害怕见到五皇冷面示人的样子?像是行尸走rou一般,很是可怕!” 他无言。红艳的梅花随风飘动,似要将他俊朗的容颜遮掩住。月光出现,照得地上星星点点,似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残缺不完美。 沉默过后,她淡淡地说:“方才并非有意冒犯五皇,还请五皇恕罪。不早了,奴婢也该回去了。” 落下的新雪踩在脚下湿漉漉一片,眼前除了白色,便只有那浩瀚的星空了。若不是因为熟悉了宫中的路,还真的找不到回雍华宫的路。 然而此时,她的内心却是空空的。从此断了唯一能接近他的路,她会真的快乐吗?他会不会,也像那个人一样,最终为了自己的大业放弃了她? 罢了罢了。往好的方面想想吧,能够永远地摆脱了这个以事业为中心的男人,也是好的。 “jiejie,你有听到吗?”灵曦轻轻推了推梦晴,低声问道。 “啊?”她回过头來,这才惊觉她已身在侧殿中听候差遣。 自她进來当差,皇后从不让她陪同自己进主殿接受嫔妃请安。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亦不是很清楚。只是以侧殿需要她为由,让她听候。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宜都由她亲自打理了。而主殿的伺候者,向來都是灵曦在主持着。 “jiejie你怎么了?最近做事总心不在焉的!” “沒什么,稍微走神了些。有什么事吗?” “哦,皇后娘娘说让小厨房备下一些糕点,一会六府的静妃要來。” 静妃…… 灵曦见她微微沉思着,不禁“咯咯”一笑,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怎么,jiejie在意?” “在意什么?” “静妃是六哥的正妃,jiejie在意静妃,就是在意六哥了呗!”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矢口否认。然而如今,她却不以为然。似乎早已失去了他的记忆,再也不会为之心弦拨动:“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娘娘那边还需要你呢!快去吧。” 灵曦见她态度冷淡,也自讨了个沒趣,独自走罢。 嫔妃请安过后沒多久,内监便通报了六府静妃前來。只见方才微露疲倦之色的皇后转露喜悦,轻轻招手向静妃道:“來來,到本宫这里。赐坐。” 机灵的灵曦忙从侧室中走了出來,将一杯温热的茶放置于她的桌前。静妃轻轻端起,打开杯盖的一角闻了闻,再慢慢地饮入口中。方才莞尔一笑:“母后宫中的普洱最是清雅,儿臣很是喜欢呢!” “是么?”皇后听说,满意不已,“也就你和璃儿喜欢喝普洱。所以本宫特意留着点,以便你们來时能喝上一点。说來璃儿离宫也有三两个月了吧?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九死一生的大事!好在人沒事就好。不过说句实话,自从他离宫后,本宫这也就清静多了!还好你能來,也算是陪本宫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