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鸣光石
鸣光石。关于这个东西席然其实没什么印象。游戏里的道具材料成百上千，以她的记性能记住她接触过的一半就不错了，更何况，这东西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席然想了很久，总算记起来那时候追在她身后的那些人叫嚣着的东西似乎的确叫这个名字。 “小湖，交出来吧，这么追下去，没意思的。” “拿就拿了，有什么好否认的。” “现在游戏里就这么一块鸣光石，你藏得住么。就算你藏得住不拿出来用，那你拿去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执意不交，那就不要怪我们动手了。” “轮了她，去复活点守着，我就不信把她杀到一级都爆不出来。” …… 这些熟悉的声音交织成的网，从天而降，罩得席然无所遁形。直到此刻席然仍是不懂，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确定东西在她身上，任她如何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席然知道的，她一直都只是天澜以北的附属品而已，无论是加入公会，还是其他。即便她在等级榜上也排有名次，但这个游戏，根本就不是靠等级说话的地方。她这个从来没有玩过网游的人，会的也只是听从天澜以北的指挥跟在他身后，或打或躲或追或跑。 那个时候的席然，不会违逆天澜以北的意思，无论他说什么。因为那个时候她至少相信，天澜以北说的，都是对的。 当天澜以北离开游戏，即便会长把分团的事务交给她，可一个女孩子，很难服众，大家会听她的指挥，只因为她是天澜以北现实中的朋友，如此而已。 但是当席然的判断出现一次失误之后，持反对意见的人就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席然不知道是否有人煽风点火，但其实根本不需要谁去怂恿，游戏里从来就不缺愤青，一个人带头，就有更多人附和。 这个结果，席然是早就预料到的。她本就是随了天澜以北来游戏，对游戏懂的也不多，凭着一股蛮力一股冲劲，打怪杀人还行，运筹帷幄却不是她的特长。底下一帮团员，九成都是男的，如果她是那种有姿色会撒娇的类型，倒还可以扮可爱装委屈，偏偏，她又不是。 她可以交出分团长的职权，她可以还回从公会分到的装备钱财，但她不懂的是，她要怎样交出一样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鸣光石，是了，鸣光石。这是什么石头，有什么作用，为什么在她身上，席然一概不知，只知道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为了这东西挥刀向她。她以为她懂游戏里的兄弟义气，她以为所谓兄弟便是像武侠小说中一样可以为你两肋插刀的人。但直到被人一剑穿心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不懂，原来她把什么都想得太好了。 好比，顾晨。 她以为他们从小到大二十来年的交情，顾晨该是了解她的。在他回来之前，在他联系她之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如果当初她等到顾晨回来，那或许结果会有些不一样吧。而即便她没有撑到便删了号，现在顾晨回来了，也会帮她解释过去的事情吧。但顾晨消失近一个月，回来之后给她的第一个电话却是问她，然然，鸣光石在你那里，是么。 席然握着手机半晌没有动静，那头的顾晨说了一声：“然然，你在听吗。” “那么，你觉得呢，我跟你说那东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信么。” “我信你，但是……”顾晨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听着电话这头席然的呼吸，他又继续说道，“这一个月我不在游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两天上线之后，就听说了你的事情……” “他们对你说是我拿了东西，你就信了？” “然然……” “现在你连同情都省了，直接来问我讨东西？” “然然，我没有那个意思。算了，你现在比较激动，这个事情我们过阵子再说好了，你什么时候上游戏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顾晨依然是那个顾晨。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最后分离在大学。她喜欢这个人，所以总是对他格外关注，所以总是会去做能让他高兴的事。但是此时此刻，席然却觉得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她仰望着天花板，模模糊糊觉得顶上这一块东西好像摇摇欲坠就要砸下来压着她了。以为自己会哭，可揉了揉眼睛，手背上什么都没有。眼睛干涩，根本，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顾晨，你大概没有发现，小湖那个号，我已经删了。即使鸣光石在我这里，也已经和那个号一起消失了。抱歉，让你们白忙活一场。” “然然你……”顾晨后面想说什么，席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掐掉了顾晨的电话，从小到大，二十年来，第一次。 以为他会发现游戏里突然少了一个跟在他背后奔跑专会闯祸的丫头，可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以为他多少会问一下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游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可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自作多情，她的白日做梦，是时候结束了。顾晨的这一个电话，算是让她彻底放弃了所有想法。 不想去埋怨谁，也没有力气再去埋怨谁。 二十余年的交情最后换来这样的质疑，席然突然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大笑出声。当你特别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不会在乎你了，你怎么就永远不懂？ 难过吗，好像并没有。比起被人长期遗忘，好歹现在他还记得你。而所有的小情绪，都在当初被朋友围堵的时候发泄殆尽。她没有圣母到去原谅朋友做的错事，他们追她杀她，她也不是不会还手的，一个、两个、三个……死了，就回到复活点继续啥，到最后杀过瘾了，她站在游戏中最高的地方，纵身跃下。 心累了，不想再去坚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