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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小番外

    元宵节在京城这里又叫作花灯节,京城四条街,平安坊东义坊万第坊和桥坊,每到这时候,早早的便开了灯市,离正日子还有三日,宫中下令取下了宵禁,人们可自在的上街去观赏花灯,猜字谜,看杂耍,吃汤团,过和桥,放河灯……热闹欢娱难以尽数。李固的成王府按照王公贵族们的习俗,在街口花了一座花灯牌坊,上面各式绢花纸灯花团锦簇,正中间挂着一盏走马灯,上头的六幅彩绘栩栩如生,灯一点起来,热气熏腾,走马灯滴溜溜的转,上头的人与景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层次深浅鲜明丰富,更兼等的上头下方都有金银色箔纸扎花,中间的六角孔隙将灯中的光亮散射出来,亮晶晶的碎光如萤火齐飞,又似碎星匝地,灯在转,景在转,这流光飞火也在转着,引的一群人在下头流连观赏,啧啧称赞。

    阿福与李固携着手在一旁,他们今天穿的与普通富户无异,阿福只用块帆布包头,别的银簪。李固穿着青布直裰,两口子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几个侍卫也换了便装在人群中看热闹。

    “只是听你形容,就知道这花灯也美的紧了。”李固轻声说:“想必实物实景一定是美不胜收。”

    可惜他看不到,不过,语气中却也不觉得多遗憾。

    街上可称是火树银花,光彩辉煌,各处的花灯都各有千秋,有武将家扎的骏马扬蹄,那灯和真马一般大小,长鬃勇烈,几可乱真。有书香世家门前那灯便扎的雅致,四角方灯,上面字迹挺拔隽秀。简单写着的诗句讲的是祖上的事迹,有文人士子便驻足停观,摇头吟诵。

    “嗯,咱们再朝前走走。”阿福手里还拿着一盏河灯,李固手中也有一盏。上头那花灯是她亲自设计动手,加上几个大丫鬟帮手一起做了出来,构思既巧,做工又精,一扎了起来点了烛火,府里人一片欢腾,纷纷说今年的花灯状元就出在咱们王府了。

    这盏小河灯却是阿福和李固自己动的手,没要别人帮忙。削竹篾什么的,李固自己来,糊纸染色扎花是阿福来,最后将写了心愿的木条放进灯里,灯底涂了些蜡,以期这河灯能漂的更远,能将这许下的祈愿传的更远。

    河边已经有了不少人在放灯,侍卫替他们占了一块柳树下的稍平坦的地方。阿福扶李固蹲下,轻声说:“你先放。”

    “你先吧。”

    阿福一笑,也不和他再让,两手举起灯,低声祝祷,然后将灯轻轻放在河水里。灯晃了两晃,稳稳的顺水飘去。

    “来。该你了。”

    李固笑了笑,拿了起灯来,过了一刻,也将手中的灯放了下去。

    一盏莲花,一盏圆灯,在水里漫漫漂浮,竟然极巧的,就挨在了一起。阿福怔怔的看着那两盏灯挤挨在一起,相伴相连的朝远处飘去,混进了一大群的灯海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但愿上天保佑,让我们两人永如今日。

    李固握着她手。轻声说:“回去吧。”

    “嗯。”

    愿上天保佑,愿天上月永圆,愿人间永团圆。

    五十二心愿得偿

    也许人生之所以要有苦难,是提醒人们去珍惜幸福。

    倘若没有这一场变故,阿福觉得,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懂得平安二字的宝贵。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在一起。

    阿福在能照到阳光的窗子底下睡了一觉,太阳渐渐西沉,风也凉了起来。

    李固问她,想要做什么?阿福点头说,想回去。

    回家去。

    这座宫殿华丽而冰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隐约的冷漠的血腥气,让人坐立难安。

    李固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们回去。我去和父皇说一声,我们这就走。反正这里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府里头,他们也一定极担心。”

    阿福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紫玫与海芳也回来了,那天德福宫生变之后她们两个也被拘起来,关在空屋子里,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只是憔悴的厉害,紫玫的脸庞本是圆圆的,现在那种圆润不见了,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海芳倒还好,但眼睛深深陷了下去。一见阿福,两个人都无声的哭了起来。

    “别哭……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紫玫先收住泪:“是,淑人说的对。”

    海芳说:“我服侍淑人梳头更衣吧。”

    阿福点点头。

    太平殿里空荡荡的,紫玫出去一会儿,搬了一套妆奁进来,海芳替她把头一一梳顺。

    阿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好像过去那些天并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心中隐秘的伤痛,却镌刻在那里,抹之不去。

    那盒子里有不少珠宝饰,阿福也不知道紫玫是从哪儿拿来的,盒盖打开之后,阿福看着摆的整齐的一层簪环,伸手轻轻拿起一枝玉簪。这簪子玉质极好,有一种剔透的水光。紫玫看出她的疑惑,轻声说:“这个不知道是谁搁在前头的,或许是刘润拿来给淑人用的吧。”

    “是么?”

    刘润又是从哪儿拿来的呢?

    海芳顺口说:“淑人这些天受了不少委屈……头得用些油才好,不然显得枯了。”

    “枯了吗?”

    阿福自己摸了一下,并没有感觉。

    “并没有多严重,大概是吃睡都不好,又不能常洗的关系。”

    “嗯。”

    髻梳好,阿福从袖里掏出那颗珠子来。她的衣裳里外都换过,这个是她又从衣上拆下来的。珠子在手掌心轻轻的颤动,阿福提着裙子站起来,紫玫替她系上披风。

    门外面,刘润的声音说:“淑人,皇上召见,请您去云台。”

    阿福转过头:“皇上召见我?”

    “是。”

    阿福怔忡着,点点头:“好,我就来。”

    阿福还从来没有去过云台。

    云台就是云台宫,只是建在高处。去云台要爬长长的阶梯,阿福仰头看,感觉自己的髻沉沉的向后坠。

    阿福爬这台阶爬的十分吃力,不知道平时那些来云台伴驾的美人,夫人,她们怎么上这台阶的?或许她们自有动力,并不以此为苦,反而体会到快乐吧。

    四周每隔一丈就有持戈的禁卫相对而立,阿福几乎不敢看他们。

    这些天,宫里一定没少死人。

    如果说往日就很安静,那么现在宫中的静默带着一种近乎死亡的沉寂,连偶尔吹过的风声,都会让人突然心悸。

    爬上那长长的台阶之后,眼前是一片平阔的石台,几乎像是一片小广场了。穿过这里,对面的宫殿还有长阶。阿福爬的头晕眼花,上气不接下气。紫玫她们不能跟来,刘润过来扶了她一把:“当心。”

    “嗯。”

    刘润扶着她的手腕,微微怔住了。

    阿福转头看他,刘润脸上露出茫然中透着欣慰,沉静中又有些伤感的表情。

    “怎么了?”

    刘润微微一笑:“快走吧,不能让皇上等。面圣之后我们就可以回王府了。”

    我们这两个字,让阿福听着会心一笑。

    是的。

    幸好大家都活着,这就够了。

    刘润在宫殿门口停下来,阿福只身跟着一个宦官向里走。过了回廊,到了殿门口,有人通报,通传的声音一声一声传进去,一直传向宫殿的深处。然后又一声一声传出来,阿福于是轻提裙摆,迈步进去。

    她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的感觉。

    是的,她本来就是穿越了时光来到这个世界的。

    可是,这会儿太的感觉特别强烈。也许是因为夕阳将落,金红的光映在墙上,地上,也映在天上的云朵上,这一刻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有一种怀念的陈旧。

    云台处于皇城的前后分界之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城一侧烟波浩渺的落云湖。长廊的墙上绘着古色古香的彩色壁绘,人物衣冠鲜明,面目栩栩如生。

    就像在眼前缓缓绽开的,一轴历史的画卷。

    高正官迎出来,让阿福进殿里去。阿福微微点头致谢,高正官还了一礼。他气度从容,已经人到中年,举手投足言谈之间都有一种文人的气质,丝毫不像个伺候人的奴才,倒像是堂皇立于朝堂上的大臣。

    阿福走进去,正殿里更加空旷,脚步声仿佛都有回音,。

    她看见李固站在一旁,可惜在皇帝面前不能说话,李固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安慰的目光……

    阿福盈盈拜下去:“淑人朱氏,拜见陛下。”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阿福缓缓起身,垂而立。

    “我听说,你在征纳入宫之时,是冒名顶进的?”

    阿福应了一声:“是。”

    她答的很坦然,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在宫女之中这种情况并非没有。有的人家不愿女儿进宫,有时也会行顶替之举。她是没有办法,当时里正与内官的威逼,不答应的话一家都会遭祸。

    皇帝又说:“你顶的是自己meimei?”

    太后与皇帝都知道……这当然也并不奇怪。

    阿福还是应了一声:“是。”

    “顶的好。”

    呃?

    皇帝接着说:“这也算是……错有错着吧,既然你和阿固有缘分,怎么都会相遇的。”

    ……道理就是掌握在有权的人手里。

    太后当权,就说她是图谋不轨。皇帝当权,又说是缘分所致。

    一旁宦官出前一步:“朱氏听旨。”

    阿福跪了下来。

    “淑人朱氏,虽系平民庶女,然知礼重孝,性行淑厚,入宫以来恭俭持重,谦而益光,德仪兼备,规言矩行……”这么长长的一篇话,阿福听着直蒙,直到最后一句:“着令朱氏为成王夫人,即日册封完礼。”

    成王?阿福要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成王就是李固。

    成王夫人……

    她惊愕的抬起头来,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太不真实,旁边高正官提醒了一句:“朱夫人,谢恩吧。”

    李固也在她身旁跪了下来,与阿福一起拜了下去:“谢父皇恩典。”

    她现在,也可以称皇帝为父皇了——她不是奴婢侍妾身份,而盛了皇帝的儿媳了?

    她是李固的妻子了?

    一瞬间,阿福本能的在自己腿上又拧了一把!

    疼!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