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功亏一篑
季氏看见杨柔娇弱不堪地扶着墙进来,顿时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这个贱人,坏了自己的计划,竟然还有脸过来见自己,简直就是送死! 可王广和一见杨姨娘,眉间怒火顿消,他慌张地上前扶起杨柔,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声地嗔怪道,语气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倍添怜惜:“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老爷……”杨柔的声音细长绵柔,尾音轻-颤,仅仅是一声呼唤,便已经饱含各种情绪,让人说不出的怜惜,恨不得抱在怀里,“咱们的柏儿还在……” 一听这话,季氏险些气死,一个下九流的姨娘,竟然在正妻的面前跟老爷恩恩爱-爱,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广和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腹部,愈加小心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受苦了!” “杨姨娘,如今府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不在丽锦阁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吗?” 季氏阴阳怪气,话语之中显然是在讽刺杨柔的无病呻-吟,可谁知,杨柔非但不恼,竟顺着季氏的话接了下去。 “夫人,妾身确实有重要的话要说。” 这些轮到季氏傻眼了。 她饱含水汽的眼睛看了看一旁的景颜,又环视了一圈众人,随后对着王广和柔声道:“妾身听说了府里的事情,自然食不下寝不安,便让春竹细细地与妾身说了一遍,没想到,真的让妾身发现了什么。” 王广和眉头一扬,显然十分好奇,而季氏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那话便从杨柔的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二少爷拿错了杯子,那个有毒的杯子,是大少爷的。”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直到王广和倒抽了一口凉气,才听见杨柔仿佛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老爷还记得吗,因您升任镇国将军,皇上赐了一对琉璃杯,一只杯沿是蓝色的,一只是红色的,二少爷的杯子应当是红色的,可面前却放着蓝色的杯子……” 方才王栾和王松二人都在敬酒,王栾拿错了杯子,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如此一来,那下毒之人要害的便不是王栾,而是王松。 这下子,什么都讲得通了,如果王松和景颜都喝下了那毒酒,显然,长房这一支就彻底断送了,受益人是谁,呼之欲出,更何况当时杜太医的那番话,下毒的有可能不是酒,而是杯子…… 细思极恐…… 这一切,仿佛都是一个局,若是没有江小姐的验毒的无心之举,是不是一切都将会重写? 王广和转过头,几乎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一旁已经脸色惨白的季氏,一会儿是马香云,一会儿又是王婧,说到底,他都不相信这两个弱质女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同时杀两个人,唯一一个能够驱使这两人,并且与长房有深仇大恨的只有一人,那边是他的好妻子,王府的好主母,季桂芝! 王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季氏的那张脸,因为一看到她,他就会联想到她所做的那些事,这些年,虽然王广和也动了让王松放弃继承王府的念头,但谁让王栾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看着王广和愈发深锁的眉头,杨柔的嘴角隐隐泛起一抹笑意,她看到季氏正用充满怨毒的眼睛瞪着自己,她看到马香云和王婧拿几乎想要把自己吃了的目光,反而心中安心了许多,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柏儿啊,娘一定不会让你落入那个贱人手中! 其实整件事情,只要王广和细细地去想,便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事情确实都是季氏做的,但她既然能做,便早已准备好了充分的理由,让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合情合理,可偏偏杨柔临阵倒戈,她最错的一步,便是低估了杨柔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原始的**。 看似柔弱的杨姨娘,却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因为此刻的王广和谁也不信,只信这个能给自己生儿子的女人。 王栾终于看出了端倪,他疾步上前,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柔,指着她毫不掩饰地道:“父亲!被下毒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为了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母亲,怀疑meimei,怀疑我的妻子呢!” 杨柔立即露出惊恐的表情,身子瑟缩了一下,躲到了王广和的身后,眼神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老爷……” 王广和厉声道:“你给我住口!” “不,父亲,我一定要说!”王栾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所有话一次性都说完,甚至忽略了一旁一直给她使眼色的季氏,“母亲是怎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为什么偏偏要听这两个外人的话!您是老糊涂了不成!” “孽畜!好你个孽畜!”王广和气得直跺脚,他想不到一向懦弱无能,只知道拈花惹草的二儿子竟然有这么个胆量骂自己,“家法呢!给我取家法来!” 王栾梗着脖子,硬是不低头,但心中却已经开始害怕了。他虽然有个做将军的爹,可偏偏一点龙虎之气都没遗传到,反而一事无成。 就在这时,门口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声音。 “父亲,请您冷静一下。” 王广和赤红地眼睛朝那头看去,本想狠狠骂那人几句,却不想对上了王松一双无比平和的目光。 依然是温文儒雅的模样,依然是风度翩翩的公子,王广和这一刻才觉得什么是心痛,若是王松腿脚还好,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王松推着轮椅缓缓进入,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景颜,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王广和身旁,神色淡淡地道:“父亲,宾客们还在花厅等着。” 王广和有如当头棒喝,瞬间明白了过来。处理这些私事,有的是时间,但那些贵宾们却是等不起的,一旦有什么不利于王家的消息传出去,对于整个家族,都是致命的打击,当下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王栾见王广和的面色和缓了不少,竟不知死活地还要开口:“父亲,我是无辜的……” “住嘴!”王广和大喝,他心里实在厌烦了这个二儿子,连带着二女儿和那个续弦,都看起来无比不顺眼。 王松缓缓开口:“父亲,事情还多有蹊跷之处,况且我与颜儿都没有半分损伤,先将宾客们送走吧。” 王广和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一阵静默过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你去告诉他们,王夫人在宴会上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婧儿和香云要侍疾,一时无法照顾到宾客,请他们回去吧。” “父亲!”王栾还在坚持。 王广和斜蔑了他一眼,今日之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却是知情人。那眼底露出的绝望与无情,是王栾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 “另外,王栾,今日起,除了太子府中、王府和军营,别的地方就不许去了。” 这是一种变相的禁足,这让到处寻花问柳的王栾一时根本接受不了。太子伴读,那只是个虚职,太子何曾给他好脸色过? 待在王府,整天面对马香云那张怨妇的脸,他可不要!至于军营,虽然可以培植党羽,但天天待那儿,还不是要闷死! “我……”他还想说,手臂却被人死死攥-住,回头一看,却是季氏。 王栾此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众宾客得了答复,只得悻悻而归,只有二皇子妃起了疑心,她猜测季氏肯定又惹了什么麻烦,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没必要在王广和生气的时候得罪他,便称来日再看姑母,伴随着二皇子离开了王府。 人群都散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王松和景颜。很奇怪,两人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白梨知趣地帮景颜推着王松的轮椅,一路无话。 到了修文院,王松一个眼神,白梨便知趣地退了下去。而景颜,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径直走到了书房,拿出上次还没看完的书籍,轻轻地翻了一页。 王松叹了一口气:“颜儿,我知道你在怪我。” 景颜没有说话,回应他的,是一页书纸翻过的簌簌响动。 “可是我没有办法,自小栾儿就跟我一同长大,我不忍心那样对他……”王松温文儒雅的面上,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他到底是温柔惯了的,虽然之前说过要对付季氏的话,但事情一旦牵扯到了王栾,他便下不了狠手。 “颜儿……” 景颜放下书,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我是谁?” 王松的眼眸露出一丝异色:“颜儿?” “我问你我是谁。” “你是我的妻子景颜。” “我在干什么?” 王松眉头微皱:“读书。” “若我饮下那杯毒酒了呢?” 王松忽然一怔,随即一种奇怪的念头直扑上来——她不知道那酒有毒。 他一直以为,景颜是知道一切的,所以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季氏的阴谋揭穿,却没想到,她对那一杯毒酒,一无所知! 王松看着那个自以为坚强的她,清丽绝俗,美丽动人的女子,眼眸之中,竟然隐藏着丝丝的幽怨与不甘,他恍然大悟,她根本不是一个强大到足以打败一切的人,她是一个女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子! 无声之间,王松清晰地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景颜吹-弹可破的脸上划过,是晶莹而冰冷的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