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章 一梦今日醒
宗越和花错停了下来。 阿蛮流桑以及其他军士也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只手。 那是一只极为秀美的手稍稍有些瘦削但是更显出优雅的骨节手指好像无瑕的白玉雕琢而成丝毫不带烟火气息就这样凝固在苍茫的天地间。 是的凝固。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跟随着凝固起来只有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沐着忧悒的月色洒向这片大地。 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一瞬间连心跳都变得压抑一瞬间杀意尽数化作春风般的旖旎。 那只手手腕微转就顺势扶在了马车厢边上。 车内的人轻轻叹息一声悠悠长长的也是极为从容的:“好长的一场梦一梦醒来便入了冬。” 那声音仿佛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融进了这无边无尽的夜色月色里。 宗越眉头一皱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登时变得有些难看。 车内人又带着点儿浅浅的笑意道:“数年不见宗将军风采依旧。” 听到这句话宗越的神情陡然间转为森寒酷厉因为他已经证实了心中所想猜到了车内的人是谁。 花错呆呆地看着马车一直等那人跟宗越说上了话才终于醒悟过来面上随即浮现不敢置信的狂喜之色。 他张了张嘴却忽然现自己嗓子哽咽几乎不出声音来。 宗越心中骇极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他想起了一些这几年关于此人的传闻稳定了一下心神道:“你便打算就这么缩在车内与我说话么?” “宗将军说得极是我确实有失了待客之道了。”车内人又是轻轻一笑。很自然地便将自己放在了“主”的地位之上。 接着车帘掀开了一下。便露出来车内端坐的白衣少年黑暗里少年模糊地脸容仿佛在笑只一个停顿便起身下了车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双脚踏上雪地时所有人都便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微笑地少年。 白衣散。… 他乌黑的丝柔顺地滑落在肩头而原本束地簪此时正躺在宗越脚边。 所有人看见他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花错眼中更是多了一些怀念的光芒。 那是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宛如宁静流水下澄澈的月光宛如峻岭山巅上不化地冰雪。宛如天高云淡中舒展的微风宛如料峭早春隐约踏歌声里第一朵绽开的花。那么从容那么自然。 那么……美。 他柔和秀美的眉目浸在温软的月色中。漆黑如墨的眼眸底浮现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那眼色有一种足以令人为之生。为之死的力量。 他的相貌极为年轻。可是神情却有一种越于一切之上地从容……你可以说他十七八岁也可以说他二十七八岁。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却是流桑他有些讷讷地开口道:“容……容哥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眼前地这个少年容貌分明与从前的容止并无多少差别可是整个人却好像被换掉了一般在他看不到地内里仿佛有什么要破出来。 有他在……钟年年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皮相地精致与气韵的瑰丽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容止下得车来便朝宗越悠然一笑:“此地月色极好又有白雪作伴正是绝佳地埋骨之地。” 宗越心中已生退意面上却依旧冷然道:“埋骨?你的我的?” 容止笑了笑道:“宗将军以为呢?”笑得有一点点委婉有一点点料峭。 他手朝后一带便抽出一柄剑来那柄剑比寻常的剑稍微短上一些剑身略宽剑脊上刻有精美的花纹看起来装饰的作用还要大于实战这是桓远的佩剑但是容止浑不在意地握在手中便朝宗越踏出去一步。 他踏过来一步宗越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纵然百般的不情愿但望着容止眉梢的清浅笑意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记忆起了昔日的恐怖那是令他曾经在梦中都战栗不休的眼光从容安宁掌握着绝对的生杀予夺。 宗越面色阴沉一声令下自己先转身回到马前率领部下上马离开。 宗越那边折了六名士兵容止这边的侍卫则全军覆没雪地上横躺着十多具尸体。 没有人阻拦他们。 眼望着宗越等人率众走远消失在道口转角马蹄声渐行渐远之后容止长舒出一口气道:“总算走了。”话音未落他便支持不住似的跌坐在马车厢边上花错赶忙奔过来扶起他问道:“你怎么了?” 容止眉毛微掀笑道:“你若是学我一睡这么久也会站不住。”虽然身体恢复了健康但是长时间的沉睡还是让他的体力大幅度的衰竭。 “那方才?”花错愕然。 容止笑道:“自然是我骗他的。” 他目光左右略扫不见楚玉再想起方才醒来在车厢内所见昏迷的桓远以及现在前方地面上横躺着的柳色的尸体便大致猜出了眼下境况。 见到容止苏醒的狂喜逐渐褪去后花错终于想起自己所做的破坏容止计划的事情看着他欲言又止。 容止瞥他一眼道:“你先去埋了柳色。”接着他有吩咐阿蛮将其他的尸体拖到道旁。 看着花错抱起柳色尸身走向一旁容止嘴角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路口转角处却出一道阴沉的声音:“你果然只是虚张声势。” 宗越方才走远后越想越是不对觉得容止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便命全体下马带着二十五军士去而复返。 他们没有骑马这隐藏住了返回来的动静也让宗越听到了那句“我骗他的。” 心中气怒自己竟然因为四年前的回忆被吓退宗越的杀意也越炽烈。 他拔出刀疾奔过来。 花错想要前来救援却被宗越分出来的二十名士兵挡住而阿蛮正拖着战死的侍从尸体走到远处一时间赶不回来。 在容止身边的只有流桑。 流桑匆忙地从旁侧出剑试图阻拦一下宗越宗越不当他一回事随手挥刀格挡然而就在此时他直觉感觉到一股极为危险尖锐的寒意下意识侧了一下身子接着颈上传来一道寒意痛楚紧随而来。 容止笑吟吟地收回剑。 宗越捂着颈侧的伤口倒退几步又惊又怒地瞪着容止:“你!”他本以为容止已经是任他宰割却不料自己又在鬼门关打了一遭圈子方才那一剑若非他侧了那么一下刺中的便是他的咽喉。 一剑未中容止也并未继续只笑道:“我料到你会去而复返方才那些话自然是……我骗你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纵然再怎么不济自保一时的本事却还是有的宗将军若是还记得四年前我的喜好此时便该顾着自己才好。” 什么喜好? 宗越心中一寒陡然想起来眼前这少年是最喜欢用毒的那么这剑上…… 容止提醒道:“这毒作虽慢然而死状极惨宗将军若是还想留得一命还是尽早回城寻人医治的好。” 宗越压着伤口满怀恨意地最后看容止一眼喝令部下跟随他一道狼狈离去。 这回却是真的走了。 容止低低喘了口气整个人躺回车上哑声道:“阿蛮驾车我们快些走此处停留不得!”他故弄玄虚两番诡诈加上从前积威深重才算骗走了宗越否则若是硬拼起来只怕他们讨不得好。 一行人驾车行了许久直至晨光亮起前方的三岔道口边却立着一个黑点。 渐渐地近了容止一笑让花错拍醒桓远。 桓远醒来时瞧见花错想起自己先前是被此人击晕兼之忧心楚玉登时急怒交加还未作肩膀上却搭上一只手却是容止一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掀开前方的车帘。 大地已经被白雪覆盖只勉强能看出道路的形状三岔道口立着一个身穿黑色毛皮大氅的人正是楚玉! 桓远失声叫道:“公主?!” 楚玉立在雪地里身姿单薄却站得笔直她转过头来目光明亮温暖宛如春水朗声笑道:“公主是谁谁是公主?” 昨日事譬若昨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