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落入套中
进 入元月份以后，S省官场议论的主题是换届。据说省委书记阳名超将进 入中枢，不会继续在S省任职，而新的省委书记，成了官场热议的话题。 议论最多的是邓钊与胡奎两人，这是S省最有希望接任省委书记的人选。邓省长学历高、年富力强、工作务实，接任的呼声最高；但胡奎在S省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据说在中枢有很强的支持，反而接任省委书记的可能性最大。 也有消息说，S省的书记将会是从中枢空降；还有消息说，为加快S省的改革步伐，南海市的市委书记将被提拔为S省的省委书记。 省委党校是领导干部集中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汇聚之地。陈青云不关心省委领导的更替，那个级别的领导离他太远了，虽然阳名超的关照对他产生了巨 大的影响，但阳名超走与不走、谁来接任，他可改变不了半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得想办法适应。他现在关心的事情，是发生在雨神县、或者说红杉镇的风波。 第一个风波是红杉镇的柳冲村与青石村的村民围堵镇政府，传来的消息只说与第二轮土地承包有关，镇政府的决策对这两个村的村民利益影响最大，包括所有种植药材与辣椒的村民。这些村民先是与村委会闹，然后又闹到了镇政府，人数最多的时候，出动了上千人。 传来消息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而陈青云也没有打算傻子似的前去干预，也就听听罢了。 第二个风波就与他密切相关了，是赵敏打来的电话。十天之前，税务检查已经结束了。县地税局下达了几份处罚决定书，其中大多数是针对红杉镇的商业经营个体户，主要的目标却是醴泉酒厂，其他几个企业没有收到类似的文件。 处罚决定书的主要内容是补交税款六百八十万，罚款九百二十万，总计要交给国、地两个税务局一千六百万。 真舍得下手。 当税务检查组的人查到醴泉酒厂有近两百人只在工资表上有名字，车间里却找不到他们的人；有数千吨刚酿造出来的白酒未进 入勾兑车间就不知去向，核对其库存也找不到这数千吨白酒的踪迹，钱均大喜过望。 断定醴泉酒厂肯定隐瞒了销售收入，钱均就像逮到老母鸡的狐狸，兴奋得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大案啊，雨神县、甚至是醴泉市有史以来最大的偷税案落在了自己手中。 挟得胜之余威，钱均将所有的人马分成几个小组，扑向烤烟厂、醴泉水业、食品厂、竹林加工厂等其他企业，遗憾的是，没有在其他企业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钱均不信邪，自己又choucha了烤烟厂的财务，发现他们真的做得很干净，干净到他这个税务专家也找不出半点毛病。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钱均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拿到貌似如山的铁证就回到局机关汇报，接下来就是开会研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了处罚决定书，当他回过头来研究此案的资料时，发现竟然没有调查笔录。不过他也没有太当回事，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现错误。 钱均在查处偷税案件的时候，确实每次都轻易地使对方低头，所以马德良也没有派人按程序要求复核案件材料。 林华听完汇报后，没有追究材料的事情，给他也看不懂呀，他兴奋地带着马德良向孔德机汇报，孔德机听完汇报后毫不犹豫地说：“税务检查组的同志辛苦了，不管遇到什么人，我们必须公平执法。你们不要有顾虑，县委给你们做后盾，照章处罚就是。” 税务局的处罚决定书就这样出台了，赵敏并不知道其出台的过程，只是告诉陈青云，请他放心，税务部门不会有任何收获，赵同与她早就知道税务检查组的动静，处罚决定书注明的违法行为与适用法律，早就在她与赵同的预料之中。 陈青云自然信得过赵同与赵敏，虽然是将红杉镇的企业交与白龙、宁可醉、余悦等人经营，但真正能掌握这几个企业全盘的人，却是赵敏与赵同，他们是保证这几家企业安全运行、具有同等决策权力的幕后人物。 红杉镇的警报解除之后，陈青云的精力放在俞雅身上。在醴泉大酒店宴请了刘畅，将俞雅、白思量、余悦介绍给刘畅之后，陈青云就没有再插手此事，他相信俞雅能处理好即将在蓉城开展的两个项目。 除了陈青云所说的CNG汽车加汽站项目，俞雅从燕京来到蓉城，恰好遇到陈青云有新的项目投资动议，使她有了移驾蓉城的计划。蓉城是个率性随意的城市，随意到地产开发远远落后于其他的特大型城市。俞雅认为这就是难得的商机，错过这样的机会，她会认为是自己的无能。 当然，俞雅的内心深处，蓉城有某个人的存在，她感情上的那根弦无时无刻不在向着蓉城轻微地颤动，使她不由自主地考虑开发蓉城的项目。 时间已经接近1998年元旦，集中学习时间很快就要结束，元旦前青干班的学员将分组在省内考察，陈青云与张瑜、方钦亮、童侗分开了，却与邓旭同组。 他们离开省委党校的时候，省纪委的短训班也结束了学业，两个班的学员在停车场相遇，各自上车离去。 登上陆地巡洋舰的瞬间，敏 感的陈青云感觉有道阴冷的目光从身后射来，当他回首寻找，却只见相继开出去的小车。他自嘲般摇摇头，陆地巡洋舰扬长而去。 大巴车沿着新修的高速公路向平洲方向疾驰，从蓉城到达江城后，已经是全程高速了。公路上没多少车辆，但大巴车的司机还是将速度限制在120码之内，车上坐的可都是S省的精英。 所有的学员都没有料到，周末接到通知，先到M省考察，元旦后再考察省内各地州市。 同一时刻，张兴国是在兴奋与恼怒中度日子，兴奋的是，税务检查终于抓住了醴泉酒厂的尾巴，狡猾的狐狸还是未能斗过老练的猎手；恼怒的是，柳冲与青石的村民因未能得到镇政府的答复，事态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变成群体上访事件。毕俊躲在工业园不到镇政府、几乎所有的机关干部都积极地下村、何云来与柳新春等人根本不见人影、汪科却在向他要求支付第二期工程款，张兴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时意识到自己可能决策有误，有心改正，却拉不下面子。 “马上召开镇党委会议。”张兴国打电话将何枫树叫到自己办公室，脸色铁青地说：“何主任，通知所有的党委委员，今天下午都得回到镇政府，研究柳冲与青石的问题。” 红杉镇的大小事务必须有张兴国的表态才能算数，几次镇党委会上，参加会议的人员只做记录而不发言，感到没趣的张兴国越来越不想开会，周例会制度早已名存实忘。 张兴国宣布了今天会议研究的主要议题，大家仍像往常那样，等着张兴国自演自导地往下说，不料张兴国改变了章程，会议室顿时沉默下来。 张兴国正要点名让毕俊发言，直筒子性格的王少峰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闷：“张书记，镇政府大院还有数百村民，这件事情再不处理好，会出大事的。我看是不是马上组织人员与村民谈判，或者是干脆撤消上次的决议。” 柳冲村与青石村的村民像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没有以往的冲动，在镇政府也只是逢人就申述自己的理由，而不是大吵大闹，所以给了张兴国错误的判断，认为他们说说也就罢了，自然会服从镇政府的决定，不料这些村民却韧性很足，并且人数越来越多，这才引起张兴国的恐慌。 有人发言，张兴国脸色稍霁，转向毕俊说：“毕镇长，你认为该怎么办？”毕俊是红杉镇第二轮土地承包领导小组的组长，这方面的政策数他最熟悉。但上次的决策，却是张兴国不顾毕俊的反对，乾纲独断的结果，因此毕俊才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业园的事务上。 毕俊还未开口说话，大院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张兴国来到走廊上，只见村民全都向外退去，与劝解他们的机关干部大声说着什么。 回到办公室，只听毕俊缓缓地说：“我同意王部长的意见，应该改正镇政府的决定。”张兴国打断他的话：“毕镇长，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村民已经散去，我看还是要维护镇政府的权威。我们研究下一个议题，讨论江平同志的问题。” 毕俊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张书记，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应该首先解决柳冲村与青石村的问题。” 张兴国哈哈大笑：“毕镇长，看来我们的工作还是不细致，这样吧，明天你带人到柳冲和青石，与村民进行座谈，争取顺利贯彻镇政府的决定，然后我们再开会讨论。这次的税务大检查，发现醴泉酒厂有严重的偷税漏税现象，这是江平同志的失职，我建议免去江平同志财政所所长职务，由牛坚同志担任财政所所长。”张兴国分管土管所，机关干部中，也就牛坚与他走得比较近，牛坚自然被划到他的阵营。 毕俊分管财政所，张兴国的提议，事先未向他透露半句，此时听到张兴国突然提出免去江平的职务，毕俊更生气了：“我不同意，江平担任财政所长期间，红杉镇的财税工作成为雨神县的先进单位，财政所的工作也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如此优秀的干部，不能说免就免了。” 张兴国蛮横地说：“税务部门的处罚决定书已经下达，江平同志怎么能不承担责任呢？我看这们，先由牛坚同志接任财政所的所长职务，如果江平确实没有问题，我们再讨论他的任职问题，散会。” 张兴国率先离开，所有的党委委员都面面相觑，好长时间没开党委会了，不料今天的会议却开成这个样子，大家都很气愤，心情更是沉重，为红杉镇的未来感到担忧。 张兴国判断失误，很快就尝到了苦果，不但成为县领导的希望化为泡影，更严峻的问题接踵而至。 “何主任，我的心中很不安，柳冲与青石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张兴国走后，毕俊担心地对何云来说：“我们先分析村民诉求，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再分配人手。请你带队去柳冲，我带人到青石去，越快越好。” 毕俊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第二天，当他正要带人到青石村的时候，面容惨白的张兴国叫住了已经下楼的毕俊：“毕镇长，你别出门了，我俩赶紧到县城去，林县长等着我们呢。” 张兴国与毕俊赶赴县城的时候，陈青云也到达M省的禅林市，考察团的成员在禅林市经委主任的陪同下，来到禅林市南陵县的格林陶瓷有限公司参观。这是M省方面安排S省青干班考察的第一站，当然会将最好的成绩展现在客人面前。M省的安排，无意中为陈青云今后的工作，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让他在困境中找到突破重围的坦途。 张兴国却没有陈青云幸运，在电话中已经听出林华很不友善的语气，路上不停地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已经将他当成心腹大将的林华大发雷庭。 走进林华办公室，林华就拍着桌子说：“你看看，刚上任就捅出这么大漏子，如果平息不了这个事态，你自己找地方呆着去吧。” 心惊胆颤的张兴国看到了桌上的报纸，顿时犹如掉到冷水井中，全身凉透；刚才林华的话，其实还是有回护之意，让他看到希望；而接下来林华听完电话所说的话，张兴国差点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