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好兄长
一刹间我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依旧向里走去的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苏培盛已迎了出来,“贝勒爷,十三爷这是……” “没什么,就是喝多了。”苏培盛伸手去接十三阿哥,“我来就行了,你去厨房吩咐熬碗醒酒汤来。” “嗻。” 苏培盛得令向门口走来,看见我还一手提着灯笼站在那里,“张格格这是。”我被苏培盛拉回思绪,但是又不想跟他解释我为何会在这里。 “苏培盛你还不快去。”四贝勒不耐烦地催促,又指着我道:“你,把十三弟的萧捡起来,跟我进来。” 四贝勒与苏培盛这番动静惊动了已睡下的下人,小顺子从一侧跑过来,“爷怎么醉成这样?” 四贝勒被小顺子的问题问得有些不满,“你到有脸问我,你怎么伺候你家爷的,他一个人出去喝酒,你也不跟着,还自己早早睡下,你这样的奴才要来何用!”。小顺子虽说是十三阿哥的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但一向畏惧四贝勒,听四贝勒言语甚是厉色,便跪下磕头,战战兢兢道:“贝勒爷恕罪,十三爷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不让奴才跟着,奴才哪敢跟着。” 四贝勒抬腿踢了小顺子一脚,“废话!还不起来扶你家爷。” 小顺子见四贝勒并不是真的要发落他,忙起身去帮四贝勒一起扶十三阿哥去正房东间。我捡起洞箫,紧紧攥在手里,跟着进去。心里嘀咕,吹箫之人到底是谁。十三阿哥?可看他醉成那样好像不可能吹奏,那要是四贝勒……我晃晃脑袋。不可能! 这里是四贝勒的起居室,今天第三次进这里,第一次叫我来侍寝然后还没开始便又打发我回去,第二次是罚我抄,屋里的陈设依旧沉稳华贵,无不透露居室主人的身份和审美取向。四贝勒和小顺子将十三阿哥安置到床上,就有两个丫头进来一个端着脸盆一个提着个大铜壶。想不到四贝勒房里伺候的丫头也这般标志,那个年纪大点儿丫头吩咐小丫头往脸盆里掺上热水,把浸过水的毛巾拧干。递给坐在床边的四贝勒手上,四贝勒仔细给十三阿哥擦脸,满脸的关切心疼,让人无法质疑四贝勒对十三阿哥是真心疼爱。紫禁城里的皇子阿哥一个个都是骄傲尊贵的人,他们每个人背后的母家就是各自所代表的利益所在,他们之间虽说是兄弟但利益当前又有几个皇子阿哥能真如普通百姓家的兄弟般平等相爱?不得不说此刻我被四贝勒的表现感动了,我知道亲人之间毫无隔阂的爱是什么样子,就如从前哥哥对我爱护,平凡真实毫不做作。渗透在生活中的每时每刻,每个细小的存在。 “爷,还是奴婢来吧。”大丫头对四贝勒道。 四贝勒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十三阿哥,轻轻叹口气。道:“把萧拿过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小顺子眼尖,看到依旧站在门口的我手上攥的萧。我尽顾着想事情也没听清四贝勒说什么,一时有些呆愣。是那大丫头知事。走过来接过我仍旧提在手里的灯笼,轻声道:“爷要这支萧。给爷送过去吧。”我这才有些醒悟,忙过去递给四贝勒,四贝勒微微皱了皱眉,瞥我一眼,接过萧用袖子将萧擦了一遍才小心放到十三阿哥枕侧。 又稍坐了片刻,四贝勒起身吩咐:“冬梅,好生看着十三爷,一会儿苏培盛回来,仔细伺候十三爷喝了醒酒汤,晚上你和小顺子轮流看着十三爷,他若是醒了必会口渴……”唠唠叨叨嘱咐一番,四贝勒才起身踱出门外,到了门口他停步道:“还不跟着爷出来,莫不是你也想给老十三值夜。”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十三阿哥枕侧的萧,心里还在纠结吹箫之人到底是谁?或许吹箫的另有其人也未可知,只要不是四贝勒便好。 “咳,还不给爷出来!” “张格格,贝勒爷叫您呢。”小顺子急忙低声唤我,我反应过来,自己想得太过出神,冲着那萧微微一笑,忙转身跟着四贝勒出屋。 进了正房西侧的书房,屋里若有若无的飘散着檀香的气味,干净优雅确实是个宁心读书的好地方。四贝勒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我站在屋子中间空地上,大概有个三四米远的距离,屋里烛光暗淡,就这样一坐一站良久。我垂眸并不直视他,但是可以感觉他在打量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按这里的标准肯定是失仪。长发披垂,虽是穿了外衣。但里面只有小衣,并未着全套。这副打扮大半夜在园子里逛,我又添了一桩错事。不过想想比这大得多的错都犯了,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我不明白四贝勒在看什么,但是他不说话,我倒是想问问今夜吹箫之人是谁但是一怕他不鸟我,二怕是我不想知道的结果。显然四贝勒不打算说话,看了我一会儿,就听有翻书的声音,人家自己看起书来。屋里只有偶尔的翻页声,安静得让人以为屋子里没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培盛回来复命说冬梅已经服侍十三阿哥喝过醒酒汤,四贝勒眼皮都没抬,“你送她回去。” 我也没说话只是福了福就随苏培盛出去,一路上苏培盛甚是恭敬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我终是忍不住道:“苏公公,十三爷会品箫?” 苏培盛步子依旧只是略微点头道:“会,十三爷吹得极好,但若是论起来,咱们贝勒爷还是十三爷的琴箫师傅,原来在宫里贝勒爷可是皇子阿哥中琴棋书画最出众的阿哥,十三爷老缠着咱们爷要学,十三爷如今品萧也是这个。”说着苏培盛伸出右手的大拇指,“今年正月里太后生辰,十三爷献上一曲真真是感人至深。” “我以为十三爷只会布库舞剑。” “那您就错了,当今皇上对皇子阿哥教导极严,诗书礼乐射样样都得学,哪个皇子不是十八般武艺在身,奴才从九岁进宫当小太监起就跟着贝勒爷上书房上校场。” “哦,我说呢难怪苏公公谈吐不俗,想来您跟着贝勒爷,也学得不少东西。” “那是。”苏培盛甚是骄傲,“只不过奴才资质蠢钝要是换了那聪明的只怕这许多年下来考进士都有余了。”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四贝勒就是那聪明的学问顶好。 我笑道:“贝勒爷不用你去考状元,你去科考便没人能伺候贝勒爷满意了。” 显然我这话让苏培盛听得高兴“奴才就这点儿本事,只要能伺候贝勒爷一辈子就是奴才最大的福分。”典型的盲目崇拜!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今天难得看到四贝勒对十三阿哥那般爱护,不能不说句公道话,过去看的史料里都说四贝勒是因为十三阿哥助其夺位两人才绑在一起的,如今看来,这里面真情起得作用更多。 十六这日一下午,有人送过来一小篓新鲜的河蟹,听到消息我高兴得放下手中的毛笔,兴冲冲跑去小厨房看,小丫头正将竹篓里的螃蟹倒到水盆里,光看那个头儿就知道黄满膏肥,进了水盆蟹将军们以为逃出困境,挥舞大钳,准备胜利大逃亡,互相倾轧着向四面爬去,有的爬得快眼看就要翻盆而出,看得小丫头嗷嗷直叫“出去了!出去了!”乔兴见我进来忙打了个千,“格格好。”乔兴依旧一脸憨厚的模样,不时拿眼去扫我身后的香翠。我就说这小子对我家香翠有意思嘛,这段时间不见,看他那急色样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螃蟹?送这许多过来。”我弯腰抓住一只马上就翻落在地的螃蟹,两手紧捏住蟹壳,举着给香翠看,螃蟹无端被捉,无所依傍,惊慌失措地划动蟹脚,两只大钳更是色厉内荏的张开,准备夹住敌人。我故意拿着它向香翠的脸伸过去,眼看大蟹钳就要划上香翠,香翠“嗷”地尖叫一声,夺门而逃。 “好大的个头,这一只只怕都有一斤重。” “这是庄子里的人从湖里捉的。福晋今天下午在花园里办螃蟹菊花宴呢,是苏公公让奴才给格格送些过来,奴才就拣了这些个儿大的给您。” 苏培盛是个好人,乔兴更是好人。这些贵族就是喜欢这些调调,吃螃蟹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附庸风雅赏菊。那天家宴我拒不出席,知道我可能会推脱不去,连差人来叫我都省了。说实话,要是说去吃螃蟹我一定会去的,当然,现在螃蟹都给送上门了,我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吃比较过瘾,在这种事情上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用脚趾都能想到那些女人为了讨四贝勒欢心,一个个讨巧卖乖,极尽装淑女之能事,吃螃蟹本就是个技术活儿,是要认真对待的,要是间或还要赋诗唱曲什么的还真不如自己吃,斯文贤淑还能吃得痛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