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生枝
然而那次婚内强jian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的凌霜,竟然又怀上了,这让她绝望之中又有了希望。 那个因为一场伤害而来的孩子,凌霜却视若珍宝。 她一直很喜欢孩子,年轻时候被人摆弄没了三个孩子,已经让她追悔莫及,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当母亲的机会,她怎么也不愿意错过。 她想要生下来,而且,是要瞒着吴毅生下来。 却不料,吴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凌霜怀孕的消息,大喇喇上门来,非要拉着凌霜再次去做胎儿性别鉴定。 男孩就留下,女孩就打掉,反正,他们吴家不会为了女孩支付抚养费。 如果不愿意,那就再给二十万元,或者就别离婚了。 凌霜无可奈何,可也不能一退再退。 她一再表示孩子以后不会用吴家一分钱,甚至可以马上写下承诺书放弃抚养费,利益面前吴毅死活不同意,非要去医院。 凌霜被逼急了,提起菜刀要砍人,终于吓得吴毅不敢再轻易上门,也算老实了几天。 女人虽弱,为母则强,能把一个老实到木讷,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女人折磨到奋起反抗,吴毅居功至伟。 然而吴毅这个人渣,见来硬的不行,就用软刀子杀人。 他到处宣扬凌霜出轨,假装自己是受害者一般,不但说凌霜肚子里的孩子是其他人的,还动员凌霜的亲戚好友劝凌霜回去,说打掉孩子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她孤立无援,周围的人没一个相信她,任由吴家信口雌黄,风言风语快要把人淹死了不说,还都有意无意劝她把孩子拿了。 到最后,甚至连凌家成都觉得是自己女儿错了,劝她回去继续和吴毅过日子。 周围一片劝和不劝分的声音。 凌霜本来就不善言辞,也知道这样一盆盆脏水泼下来,无非就是要逼她拿钱出来平息这事。 但是她却不甘心再受吴家的摆布,也决心要把孩子生下来。所以这一次,她决定通过诉讼来解决这件事。 祝锦川听完简短的案情,沉默良久后喟叹:“凌霜这个名字,我也听大妹提过,现在都还有点印象。那时候,她就总说凌霜太老实,以后会被人欺负,没想到这还被大妹说中了啊。” 凌俐咬着嘴唇不答话。 说实在的,她对凌霜一忍再忍把所有不公正的待遇都归咎于“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有些看不过眼的,更是无法理解她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还要给吴毅生孩子这件事。 而吴毅也真是怪。按照动物的本能,想要把自己基因传播下去的欲望应该是特别强烈能够压倒其他的需求,却不料竟然有人为了蝇头小利,拿自己的后代要挟一个弱女子,只能说这个案件再一次突破了她对人类底线的理解。 祝锦川看她复杂的神色,摇了摇头:“说说,你准备怎么办?” 凌俐振作精神,说:“首先,我要帮霜姐申请人身保护令,不允许吴毅再靠近她。” 祝锦川不置可否,手指轻点桌面,示意她继续说。 “接下来就是固定证据,以家暴、故意伤害、婚内强jian的理由,到法院起诉离婚。” 凌俐一项项说下来,按照她的理解,这些足以让法官判定两人感情破裂,能够支持离婚了。 而且,验伤记录、报警记录什么的都还在。此外,在吴毅手上的私密照,也要勒令他交出来以及不能外传,否则追究法律责任。 看她似乎胸有成竹,祝锦川叹了口气:“家暴不是那么好认定的,即使有验伤记录,法院也会相当慎重。而且,这案子里有非常矛盾的事实存在。凌霜一边说要离婚,一边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这很容易让法官认为他们夫妻间是有感情的,甚至都不用吴毅做文章。有了孩子,就涉及到以后抚养的问题,法院更是不敢轻易下判,只怕一次两次都不会判决离婚。” 凌俐一听,皱起眉头苦着脸:“我就说这不科学,法院判决不许离婚,怎么也觉得怪。夫妻里有一方铁了心要离婚的,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哪有强扭着牛头让喝水的道理?” 她知道法院能对离婚案件的判决标准与广大公民的认知不是那么一致,却想不通为什么有家暴、强jian的事实,觊觎拆迁款的意图也很明显,却还能被人用“夫妻感情还存在修复的可能”来翻盘。 听到她不伦不类的比喻,祝锦川一笑:“你不要小看基层法官和稀泥的本事,好些离婚案子就被他们这样和着和着就撤诉了。总之,从现有的婚姻家庭案件审判情况来分析,凌霜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她要摆脱桎梏的障碍,如果孩子还在,她就多半不能得偿所愿。” 一席话说得凌俐沉默不语。 祝锦川看她似乎理解不能,继续解释:“你可知道,法院现在正在搞家事审判改革?阜南正好是试点地区,如果贸贸然去了法院起诉,什么心理测试、夫妻亲密度测试、离婚冷静期之类的新鲜玩意上来,有没有正面的效果现在根本未可知。如果凌霜心智坚韧,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就怕她现在的状态再也经不起折腾,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 凌俐睁大眼睛,还在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什么家事审判改革,怎么又冒出来新的情况了?这对凌霜姐离婚,又会造成什么样的阻碍?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她只好等着祝锦川再多给她一些提示。 祝锦川却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摇着头:“凌俐,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这个吴毅是个无赖,只怕那一家人都很难缠,不管是你还是凌霜,都缺乏和这种人打交道的能力。我有婚恋方面的资深律师可以介绍给凌霜,你听话,不要插手这件事,可以吗?” 他这完全是商量的语气,缓和又柔和地说出来,凌俐差点就点头了。 毕竟,在婚姻家庭纠纷这一领域,她是一只纯种菜鸟,唯一碰过的离婚官司,也是以委托人净身出户的惨败画上句号。这样的履历,实在是惨不忍睹。 可下一秒,她想到凌霜的嘱咐,立刻就清醒过来,赶忙出演反对:“霜姐还有裸照在吴毅手上,这件事对她影响很大,所以她不会信任其他人。她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我如果不接下来,换成其他律师的话,我怕她不愿意说,也怕她会想不开的。还有那个孩子……”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神黯了黯,咬了咬嘴唇:“还有,我怕我要是不管,霜姐就会没那个孩子了,然后就忍不住想起潇潇……”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到吕潇潇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不明显的哭腔。 祝锦川摇摇头,明白她这是把凌霜频繁流产,和吕潇潇意外流产两件事,混淆到了一块。 他看着凌俐也不说话,而她发觉祝锦川似乎一点触动都没有的时候,明显有些慌神,吸了吸鼻子有些乞求的语气:“师父,我……” 声音里的哭腔更加明显了一些。 祝锦川紧抿唇角。 他知道她这次又犯了倔,是铁了心要帮凌霜了。而且,只怕凌霜也已经把这当年和自己meimei一般的孩子,当做救命稻草一样。 他之前虽然是以商量的语气,但心里其实打定主意凌俐不能接这个案子,但是想起她刚才提起吕潇潇时候,脆弱到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样,忽然间不忍心起来。 真是没辙,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而且,这案子会不会像曲佳案件那样,给凌俐的职业生涯带来风险,目前还无法评估。 不过,反正在和凌俐有关的事上,他的感性战胜理性,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所谓师父,不就是用来挡风以及背锅的吗? “怕了你了!要接就接吧!”他有些责怪的眼神抛过去,语气一下子松下来,“不过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看完凌俐的表情从惊愕到惊喜,祝锦川收回视线落在桌面,开始思考。 几分钟后,他抬起眸子,给凌俐指点迷津:“首先,你不能让凌霜和吴毅再见面,让她给你特别授权,除了上庭以外不能再让双方当事人见面,最好连同她家里人,包括酒鬼父亲和吸血鬼一样的哥哥,都不能让他们找到凌霜。” “第二,你起诉后和法院表明态度,不接受任何的调解,遇到法官以时间换空间的做法也不要着急,一步也不能退,哪怕吴毅跪下来求你,你也不用跟他多讲。” “第三,如果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能私自去处理,知道吗?” 凌俐听了进去,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把他的话一字一句写下来:“我知道了,一切都按您说的办。” 看她一板一眼努力强行记忆的样子,祝锦川特意强调着:“总而言之,这案子不仅考验你的业务能力,更考验耐心和应变能力。凌霜到底能不能成功离婚,就看你能不能做到我之前说的三点了。” 凌俐重重地点头,握拳嘟着嘴给自己打气:“知道了,没问题的!” 她这表情引得祝锦川忍不住嘴角上扬,笑意渐渐漾开。 这倔孩子认真起来眼睛瞪圆表情憨憨的,说不上好看,也说不出哪里有趣,可他就是想笑。 “好了,也别太看重这事。好好放松放松,回去睡一觉吧。”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之后,竟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凌俐被这忽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吓得差点后退一步,却又听到祝锦川声音低沉下来:“珍惜这最后几天的自由时光,你马上就要上庭了,也马上就要和余文忠短兵相接,在上庭之前,你还能暂时喘息一下,等那件事一开始,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看,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