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雾
一听到凌俐的话,刚才还有些犹豫的人群,一瞬间被点燃,领头的汉子勃然大怒,嘴里叫骂着。 这句话凌俐倒是听懂了,那汉子说的是“你就是南之易”…… 一时之间十几个人愤愤不平出声,各种脏话不绝于耳。 反应慢半拍的凌俐,又一次后知后觉发觉自己捅了马蜂窝。 呃,自己被吓昏了头,竟然一见面就把南之易的身份给喊了出来。对面的农民本来还不是那么确定的,以南之易忽悠的功夫,也许三言两语就给唬了过去,这一下,才是真的自投罗网。 还在发着呆,那群人见了南之这个第一仇恨目标,已经顾不得什么她刚才说的什么心脏病什么猥亵什么碰瓷的,一股脑围上来,挤得凌俐偏偏倒倒,身体不由自主歪斜下去马上要掉进田里。 眼看摇摇欲坠要掉到泥里,南之易艰难地透过人群,伸手拉着她的肩膀,把她拽了回来。 扶着还在犯晕的凌俐站稳,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群情激奋的人,声音倒是很淡定:“找我做什么?揍我一顿能解决问题吗?要是能,那就把我打死吧,说不准还有人会给我陪葬。” 那些人本来还七嘴八舌一脸气愤,一听到这话,忽然间都安静下来。 之后,仍旧是那个领头的男人开口,等一长串话说完,凌俐越来越听不懂,南之易却对着他不住地点头,等他说完了,来了句:“我是参与过改良,不过,早稻一般都选常规稻种,你们怎么会选杂交稻的?” 那男人又是长长的一通话。 南之易一开始还是满面肃然的表情,过了会终于xiele气,揉了揉耳朵,轻笑着:“还是说普通话吧,交流不畅。” 凌俐咋舌,这时候都能笑得出来?这人的神经,还真不是一般化的粗。 之后,听他说着:“明明还来得及一波秋稻的,怎么任由地荒着?” 那群人嚷嚷着,大概是感染过稻瘟的田,哪里敢随便补种的意思。 南之易终于痛心疾首起来:“稻瘟的稻子,只要不原地填埋,不会对后续补种的作物造成影响。你们不会为了要补偿就人为扩大损失吧?” 那汉子愣了愣,马上大叫出声:“什么狗屁专家,害得我们一颗粮食没收到,还来说风凉话?” 一时之间人们又激动起来,喊打喊骂的,好像不把南之易剥皮抽筋不解恨一般。 看着前方又躁动起来的人群,南之易摇着头苦笑了一阵。 经常嘲笑小番茄拎不清,自己也跟着傻起来,跟一群被煽动的刁民讲技术,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于是干脆直接说:“看来,今天我们轻易脱不了身了。你们说吧,要怎么才能让我们走?” 那领头的汉子眼珠一转,与身后的几人交换了眼神,慢悠悠说着:“我们也不为难你,把我们空置稻田一两年的钱补了,我们就放你们走,要不然的话……” 他捏着拳头狠狠地在南之易面前一比划,又斜睨了凌俐一眼,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凌俐心里一紧。 不过,只愣了一下,她就急急出声:“你们怎么能这样无赖?卖给你们种子的是山崎种业,去年因为绝收山崎种业已经补给你们了,不种地也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于情于理,跟南老师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还来赖上南老师?” 那男人却一副无赖的模样:“不管,我们只知道是谁研究了种子来害人就够了,正好你们送上门来,可不是老天有眼?” 见说不通,凌俐她转过头,忿忿不平的声音:“南老师,我们报警!” 她话音刚落,包已经被人拽了过去,南之易也被几人上前来,把手机从兜里收了去。 南之易无奈摇头:“粉妹,我说你是智障你还不服。要报警你也悄悄报啊,跑到别人面说我要举报你,找打吗?” 他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个踉跄:“这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走走走,找个地方关起来,免得一溜烟又不见了。” 凌俐见这帮人开始动手了,忙一步上前推开那动手动脚的人,又叉着腰护在南之易跟前:“你们想要干什么!非法拘禁也是犯法的。” 南之易从她身后探出头,哭笑不得地说:“粉妹,你能一个打十个的话,就继续普法吧!要不就快收了神通,这群石头可不受法治之光感化!” 凌俐一时被他气昏了头。 南之易在这件事上,实在太冤了。然而自己紧张得要命,害怕对方一言不合就揍人,为他强出头打抱不平的,结果南之易不但没往心里去,还老站在她的对立面,帮着对面的刁民对她花式嘲讽的,真是一腔热血喂了狗。 一股热血冲上头,凌俐怒气冲冲对着那领头的人开启嘲讽模式:“我看你四肢还算健全,也不呆不傻,结果正事不做跑来讹钱,要饭都要得简单粗暴。” 接着脑袋抽了一样,作势打量那人两眼,嘴里阴阳怪气起来:“难怪刚才说什么妓男,想必是懒惯了四肢退化,只好开发服务行业。只不过看你这外形,离赚钱有一段距离啊!” 汉子本来就是带人来堵他们而已,一直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这一下被凌俐刺激到,大怒道:“你说什么?” 接着,举起了棍子就要敲下来。 凌俐听着那呼呼的风声,这才醒神过来,心里直呼糟糕。 自己最近怎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明明知道说出去会惹到别人,还偏偏忍不住心里一股怨气。 眼看着面前那人手里的棒子落了下来,凌俐下意识闭上眼。 呃,冲动是魔鬼,这一时兴起非要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争口舌之快,惹来飞来横祸。 可一声闷响以后,棍子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甩着手疼得呲牙咧嘴的南之易,有一时的愣怔。 南之易看从手背迅速延伸到肘上的一道痕迹,声音止不住的冷意:“打我就算了,打人家小姑娘算什么回事?还有,一下手直冲头去,为点钱而已,至于闹出人命?” 那汉子刚才也是一时气昏了头,一想起刚才那棍子要是没南之易手快一挡,直接落到眼前这瘦瘦小小的姑娘头上,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要钱是要钱,可要是真伤了人,怕是没那么轻易脱身的。 南之易看他眼里有了些惧意,马上趁热打铁:“想要钱就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伤了人,你们一分钱拿不到还得倒吐。” 之后,两个大叔提着锄头守着他们俩,那群人围在一起嘀咕了一阵,终于决定把他俩先押去村委会的办公室。 而南之易转过头看着凌俐苦笑:“粉妹,看到了吧,他们是真敢动手的,你别说了,别惹祸上身,一切有我。” 村委会里,凌俐一人被隔离在一个小屋子里,被簸箕大妈严厉看守起来。 隔壁房间里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南之易在和一群村民商量着补偿事宜。 两个小时后,凌俐终于见到了南之易。 他立在门口,揉着已经开始发青的手腕,对着她说:“走吧粉妹,回去了。” 原来,那一番讨价还价后,一群人逼着南之易签了张两百万的欠条,总算答应放人,把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后,三三两两离去。 领头的汉子拎着手里薄薄一张欠条,珍而重之揣进怀里,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南教授,希望你记得今天打的这张条子,不要逼我们上门闹事。” 说完,心满意足地离去。 凌俐翻了翻自己失而复得的包,发觉钱夹里的上千元钱都不见了,咬着牙正要追上去理论,被南之易一把拖了回来。 “大姐,我的纤纤素手已经变猪蹄了,你再去闹,我可真救不了你了。” 被他一提醒,凌俐想起刚才自己一时冲动惹的祸,只得放弃。可还是气不过,恨恨地盯着那帮子人,压低了声音:“这帮强盗!” 说完,她忿忿不平转过头,可一对上他的眼,抱怨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他平静的神色和眸子里的清澈,仿佛带着些抚慰的力量,让她躁动愤懑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平静的神色和眸子里的清澈,仿佛带着些抚慰的力量,让她躁动愤懑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她垂下头,声音也冷静很多:“你怎么这么傻?这神木村最多几十户人家,两百万,一家人分几万十来万,这样狮子大开口你也答应了?” 南之易心情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笑着说:“傻粉妹,你怎么乱了?好好想想,被胁迫下签的欠条,能作数吗?” 凌俐被他一提醒,忽然间也明白过来。 正所谓关心则乱,倒是把欠条成立的要件给忘记。 没有转款凭证,没有经济往来,没有合同,这个欠条缺乏事实要件,权宜之计而已,一旦脱身以后,自然是不作数的。 南之易这个法盲都能一眼看穿的事,她居然看不透。 她还在懊恼自己又一次露了怯,准备迎接南之易接下来的嘲讽,他却忽然话锋一转:“虽然这张欠条做不了数,不过,该赔的,我还是会赔的。” 她傻傻地张大嘴巴:“品优千号不是你卖给山崎的,农民手里的种子也不是你推销的,种地的也不是你,让天老爷连续高温又阴雨连绵的,也不是你。跟你完全没关系的事,凭什么要赔?” 南之易摇着头,看向那一片泥地:“我很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跟着老师第一次经历试种失败那次,三十几亩的稻子灌浆失败,只能全部割了。我蹲在稻田边,眼看着梦想中的超级稻被一茬茬割下来变成猪草,那滋味,跟割在我心口上一般,别提有多疼了。” 凌俐一下子默然,以她常败将军的头衔,自然是知道失败的滋味不好受的。 而且,与她输掉小官司不一样,南之易专业上的失败,是看着一片片的良田颗粒无收,动辄成百上千万的损失,关乎着一大群人大半年精力和心血的投入,那种滋味,必定更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