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误会
时已仲夏,渐渐有了些暑气。 萧怿今日不大忙,午后到朝霞台陪吕雯梅在庭院里散步。 吕雯梅穿着一袭薄绢衣裙,手中素纱小扇轻摇:“关于于氏想谋害长公主一事,我也有所耳闻。都道她与皇后娘娘交好,按理说应该不会做出伤害长公主的事,倒叫人心有疑惑。你觉得呢?” 萧怿伸手拂开挡在面前的几根柳条,前面又是一片树木,看不清远处的景物:“想要害我jiejie的人,侯昭仪的嫌疑应该最大,可到最后被人揭发的偏僻是于氏,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不能不叫人疑心她。有人说她昨晚在冷宫畏罪自杀,她的侍女如萱也突然身死,这事到底是否是她所为,已无从查证,谁都再难说得清楚。” 吕雯梅只觉有丝丝寒意侵体,不觉停了手中扇子:“这宫里真是人心险恶,事情真假难辨。” 萧怿握紧她的手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吕雯梅感到他手心的温度传到自己手上,又听了他贴己的话,心安了些许,露出一丝微笑。 栖凤殿里,孟锦云坐在凤位上,等孟元昭行过礼,说道:“你可知我现在急着叫你过来,是为何事?” 孟元昭看jiejie脸色灰扑扑的,没半分光彩,已料到三分,道:“莫非jiejie是为长公主遇险之事?”见孟锦云点头,不解道:“皇上不是已经将伤害长公主的人打入冷宫了,为何jiejie还不高兴?” 孟锦云忧疑道:“这件事情表面上看着似乎是于氏所为,可不管她有没有指使如萱做过,侯昭仪还是摆脱不了嫌隙。”她郑重了神色,“我叫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次有人针对的是阳则,保不准下次就是我和太子,甚至是你。所以你要多留个心眼,勿遭人暗算。” 她与孟元昭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一个身处后宫,一个在前朝为官,虽然算是至亲,其实也是相互依傍,以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孟元昭沉声应道:“是,弟弟记下了。请jiejie不要再为此事忧思伤神。” 能不忧思吗?在这宫里,有几日能过得舒心踏实。当然这话她不能跟孟元昭说,即便说了也无用,只拿话敷衍过去。 “唰、唰、唰!”东宫庭院里,萧怿练剑正练得兴起,剑光点点,衣袂飘飘。他手中一柄长剑越舞越快,化作白晃晃的一团,几株樱花树被他劲风带到,满树花瓣随风轻轻飘落,如下了场花雨,甚是好看。萧怿忽闻身后有人鼓掌,一惊停剑收势。回头一看,却是吕雯梅站在偏殿一隅笑盈盈地瞧着自己。萧怿一笑,将剑递给侍立一旁的许宗源,走上前说道:“雯梅,你来啦。” 吕雯梅不答他话,只笑道:“你这剑法练得不错嘛,本来我是想等你练完了再鼓掌的,但实在好看,就忍不住先鼓掌了。” 萧怿大是喜欢,道:“你喜欢,那我就再练给你看。” 吕雯梅拽住他道:“你别练啦,我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萧怿问道:“何事?” 吕雯梅犹豫一瞬,道:“我好几天没有去看父母了,想去看看他们,你能否陪我一起去?” 萧怿踌躇道:“可以,但须告诉我父皇一声才能去。”他不敢提母后,是认为她很可能不答应。 吕雯梅笑意不减:“我已禀告了皇上,经皇上同意后,我才来找你的。” 萧怿本还有点担心父皇不同意,听吕雯梅如此说,立即转忧为喜,道:“那好,我们走吧。”他走了没多远,忍不住问道:“你怎会想到要禀告了我父皇再走?” 吕雯梅道:“我在宫里呆了大半个月啦,像回家探亲这样的事,自然得告诉皇上一声才行。” 萧怿笑言:“行啊,你在宫里这些天对规矩熟识了不少。” 吕雯梅微微得意:“那是当然。” 说话间他们已走出了宫门,吕雯梅忽想起一事,驻足道:“哎呀,我忘了要给我父母带的东西了。你先在这儿等一会,我拿了东西就来。”说着,急匆匆返了回去。 萧怿候在宫门口,无意间看到较远处的道路旁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不住朝自己招手,定晴细看,竟是明珠!萧怿又惊喜又奇怪,近前问道:“明珠姑娘,你应该早跟郑余走了呀,何以还在这里?” 明珠怔怔地看着萧怿,泪水在眼中直打转,分不清是喜是悲。半晌,她才道:“那日你和吕姑娘走后,我跟郑余那贼人发生了争吵。他说你未被他杀了,但你中了他的毒镖,定也活不成。我一听又惊又怒,就伸手打他,却被他猛推了一把,撞到树上昏了过去……” 萧怿忙问:“那你可受伤了?” 明珠见萧怿关心自己,心下一喜,续道:“我只受了点皮rou伤,倒不要紧。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回原来的山塞的路上了。那贼人虽把我的伤治好了,但我对他的怨恨不会减轻。一天在客栈里,我乘他喝醉酒熟睡之际,用剪刀把他刺死了……” 萧怿大吃一惊:“你杀了他?” 明珠声音里仍透着恨意:“是的,我杀了他。”见萧怿神情有异,问:“你是怨我狠心杀了他?” 萧怿不知自己是否怨她,只觉郑余是可恨该死,可明珠一个弱女子竟会下手把他杀了,有些难以接受。 明珠见他不答,不知他心意如何,又道:“我把他杀了以后,就趁天黑悄悄跑出了那家客栈。我担心会有人认出我,我就换上男装,重新回到了这里。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就向人到处打听你的葬处,后来才偶然得知你并未死。”她眼中满是柔情,“原来你是太子殿下。”她突然扑在他怀里,伸出双手抱住了他,“我好想你,很想和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可苦于没有机会。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盼着你能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萧怿心神不定地道:“明珠姑娘,你别这样。”想伸手推开她,但她却搂得自己很紧,一推竟没推开。就在这时,但闻吕雯梅的声音在旁嚷道:“萧怿,你就这么抱着她吧。”萧怿身体一凛,用力推开明珠,抢上几步,伸手欲拉吕雯梅:“雯梅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吕雯梅一甩袖子,怨恼地道:“我才不要听你解释,你居然背着我跟她相会,还跟她抱在一起,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 萧怿一时无法分辩,只急道:“我真的没有……” 吕雯梅立即打断:“你别说啦!”她眼中满是失望的恨意,“你到底是对我变了心,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在乎过我,可见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说罢,掩面跑开。 惠儿叫声:“小姐!”追随她而去。 萧怿被吕雯梅误解,感到委屈,冲着她的背影唤道:“雯梅,难道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你都不肯给我?” 吕雯梅稍一顿足,又向前跑去。 萧怿想她是回大将军府了,更增忧伤,呆立原地,不知所措。却闻明珠柔婉的声音道:“太子殿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她误会你了。”萧怿缓缓转过身道:“明珠姑娘,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你多保重。”向宫门走去。 明珠急唤:“太子殿下。” 萧怿头也不回地道:“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萧怿刚进东宫,一个小黄门过来打躬道:“殿下,皇上宣您到章德殿去一趟。”萧怿想父皇可能是知道这事了,只好随那小黄门过去。还未进殿,就听得母后的声音道:“那丫头性子太傲,一点不顾及太子颜面,实在是没点规矩……”话未完,就听父皇的声音怒道:“太不像话了……怿儿,是你来了?”萧怿见父皇已发现自己,只得进殿行了礼。 萧翁业声音怒中含威:“说,你和那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萧怿神情苦楚,什么都不想说,只道:“儿臣和她只是误会了。” 萧翁业颇有些不信:“误会?你们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误会了?” 孟锦云见萧怿低头不语,说道:“皇上也不用问了,依臣妾看,怿儿是平时对那丫头太好了,她才会这么不通情理。她在家里被父母宠着,这进了宫,又被怿儿宠着,难免会把她宠坏。” 萧翁业稍稍沉默,问道:“她现在去哪了?” 萧怿郁然道:“应该是回大将军府了。” 萧翁业怫然道:“朕还道她在宫里住了这些天变贤惠点了,哪知还是不知收敛,气性忒也大了些。” 萧怿道:“父皇、母后,你们别怪他,这事错在儿臣,不是她。” 萧翁业气道:“她都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孟锦云怕儿子再惹皇上生气,说道:“皇上犯不着为这事动怒。”向萧怿道:“怿儿,你先回去。” 萧怿告辞,回到东宫。秋枫迎上前行礼:“殿下回来了。”她见萧怿黯然神伤,感到奇怪,问:“殿下,你气色咋这样差?”萧怿只摇摇头,进殿去了。秋枫暗暗纳罕,向许宗源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么?” 许宗源压低声音道:“殿下跟那个吕姑娘闹别扭了。” 秋枫感到意外:“他们相处得挺好呀,怎会突然闹别扭了呢?” “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吕姑娘把殿下叫走后没多久,就出了这事儿。” 斐烟小跑着过来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没?” 秋枫问道:“你找殿下何事?” 斐烟低眉垂眸:“吕姑娘走了,我在那儿呆着也就没意思了,我想回来。” 秋枫觉着可以,但现在萧怿心情不好,若斐烟进去,定又要问这问那的就不好了,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跟殿下说便了。”她走进殿中,见萧怿站在窗下,闷闷无语,心里也不是滋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斐烟想回来,还请殿下恩准。” 萧怿仍旧望着窗外,没有动一下:“想回来就回来吧。”声音似瑟瑟秋风般凄凉。他不知吕雯梅还会不会回来,只想静静心神,不愿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