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师父(一)
翌晨,吕雯梅醒来,一惊坐起,低头见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她知萧怿受伤中毒,但与他一个年轻男子共处一室,难免对他存着三分防备之心。只是她昨天太累了,在山塞里也受了些惊吓,竟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吕雯梅看向萧怿,见他闭着眼睛似还未醒,想着不知崔紫莹起来了没,要不出去看看她。吕雯梅下了榻,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生怕会惊醒萧怿。 然而萧怿已醒,只是假寐不想让吕雯梅知道,待听见她出去,便睁开眼睛也想出去看看。他慢慢下了榻,觉伤口处已不太痛了,很是高兴,缓步出了屋子。放眼一望,见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稍近点有一条细长如带的清澈小河。屋前不远处是些稀稀疏疏的树木。原来都城之外还有这么大一个山谷,不知吕姑娘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他稍立片刻,向旁边的几间茅舍走去。闻得左首一茅舍内传来炒菜的声音,想必应该是厨房。 萧怿走到门口,向里看去,见崔紫莹正忙着炒菜,吕雯梅则站在一旁案板前切着白菜,犹豫要不要进去帮帮她们。 崔紫莹偶一转头,看到了萧怿,惊问:“萧大哥,你咋出来了?” 萧怿见她看到了自己,就走进厨房道:“我身上的伤好多了,已不妨事,便出来走走。” 崔紫莹心下稍安,看了眼萧怿身上穿的那件袍子,问道:“这袍子是否合身?” 萧怿张张手臂,满意一笑道:“挺合身啊。” 崔紫莹待要说话,忽闻到一股糊味,惊道:“哎呀,菜糊了。”赶紧拿起铲子翻菜。 萧怿感到歉意,说道:“我不打扰你们了。”他刚要走,却听吕雯梅“啊”的一声叫。萧怿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吕雯梅听得萧怿进来,又见崔紫莹把菜炒糊,一疏神,不小心被刀刃伤了左手食指,感到有些许疼痛,即把伤指放在嘴里吮吸,希望能缓解流血。 萧怿见了,一下子明白过来,忙从怀里取出吕雯梅的手帕,道:“你的手指破了,来,我给你包上。”他没有别的手帕,只能用她的。 吕雯梅未想到他会用自己的手帕为自己包手,只惊异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包手的意思。 萧怿忧急道:“你快让我看看。”说着把她的伤指从她嘴里抽出来,见指上被刀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呀”了一声,急忙用手帕给她把伤指包上。 吕雯梅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 萧怿不知她为何要走,向崔紫莹道:“我去看看她。”追了出去,“你去哪里?” 吕雯梅不答,只一味向前走。 萧怿在后紧紧相随。她直走到了河边才停下脚步。萧怿走上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吕雯梅目视远方,默然片刻,问道:“我连菜都切不好,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萧怿微微一怔,宽慰道:“你不是笨,可能是你在家没切过菜,第一次难免会切不好,以后多练习几次,就会切好的。” 吕雯梅垂下长密的睫毛,闭目不语。 萧怿想拉住她的手,又怕她会生气,刚伸出手又即缩回,只能静静陪她站着。 不知何时,崔紫莹喊道:“萧大哥、吕姑娘,回来吃饭啦。” 萧怿道:“崔姑娘在叫我们吃饭呢。”吕雯梅没看他,转身就走,萧怿随她返回。 崔紫莹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说道:“我已把饭菜端进屋了,咱们进去吃吧。” 萧怿道声:“辛苦你了。” 崔紫莹抿唇一笑,道:“没事。”三人进屋坐在几旁开始吃饭。崔紫莹抱歉地道:“荠菜刚才叫我炒糊了,味道一定不大好,你们不想吃的话,就不要吃了。” 萧怿看看那盘带着些许糊味的荠菜,有点不想吃,但不愿让崔紫莹难过。再说这菜是因自己才炒糊的,就夹了一筷子吃了,虽感难吃,却装笑道:“还挺好吃嘛。” 崔紫莹见萧怿肯吃,自是欢欣,但马上明白过来,萧怿是怕自己心里不好受,才故意这么说的,觉得过意不去,想端走又觉欠妥,只好道:“就算还好吃,但毕竟是糊了,还是少吃为宜。” 萧怿口中答应着,却又吃了几口。 吕雯梅睇他一眼:“装模作样。” 萧怿听她这般说,觉得有点没面子,闷闷低头吃饭。 他们正吃着,但闻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乘徒儿,师父我回来啦!” “是我师父回来了。”崔紫莹喜悦地说。她快步出去,叫道:“师父。” 只听得她师父哈哈一笑,问道:“好徒儿,你想师父了没?”这人竟已到了门外,可见轻武了得。 崔紫莹喜极而泣:“当然想啦,徒儿一直盼着师父能早点回来。” 萧怿和吕雯梅也走了出去,见一个须发略见斑白的老者,慈爱地抚着崔紫莹的头,道:“让你受委屈了。”他一转头,看到了萧怿和吕雯梅,不由“咦”了一声。 崔紫莹刚要告知,却听萧怿失声叫道:“师父,你是我师父!” 那老者盯住萧怿看了片刻,惊讶不已:“你……你是……” 萧怿上前拉住那老者的手,激动不已:“师父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徒儿萧怿啊。” 那老者欢喜而又不安地道:“你是皇五子?那你现在是太子对吧?” “你是太子?”崔紫莹吃惊不小。 吕雯梅也感惊奇,不知萧怿何时拜过这么一个老者当师父。 萧怿喜道:“对啊,对啊,师父你记起来了。” 那老者却退开几步,神色惊慌,连连摇手:“不不不,我不认识你,我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萧怿不明就里,急问:“师父你为何不认我?” 那老者目光躲闪,含含糊糊地道:“我真不认得你,你一定认错人了。” 萧怿见他突然不肯认自己了,又是不解,又是难过:“我只有你一个师父,哪会认错?昨晚我听崔姑娘说这里叫逍遥谷,就想师父向来喜欢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起名逍遥谷,也大有可能。又听崔姑娘说她的师父叫伯历,而徒儿的师父叫薄伊,伯历与薄伊字不同,音却相近,徒儿就想,不知伯历是不是徒儿的师父。今日得见,师父虽改了名字,但音容笑貌还像数年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改变,所以徒儿绝不会认错师父的。”他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眼望伯历恳求道:“如果师父不肯认徒儿,那徒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吕雯梅和崔紫莹才知昨天萧怿为何会对“伯历”这个字眼敏感,原来他是猜想伯历会是他师父。刚才她们已听到伯历似已认了萧怿,可不知为何伯历又不肯认他了,都大为不解。 崔紫莹见萧怿跪在地上,心中不忍:“师父,萧大哥要真是您的徒弟,就认了他吧。” 吕雯梅道:“你要真收过他这么一个徒弟,为何见了面却不敢相认?” 伯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道:“这……这……” 萧怿又道:“徒儿十分想念师父,总盼着有一天能见到师父。而今日终得相见,可师父为何不肯认徒儿?” 伯历只好道:“我认你就是了。” 萧怿大喜:“师父肯认徒儿了?” 伯历有点不高兴地道:“我都认了你啦,你还不肯起来?”萧怿这才欢喜起身。伯历郑重叮嘱道:“我虽认了你,但你出去后,不得告诉别人我住在这里,提认我为师的事。你在这儿可叫我师父,但在外面见了我就叫伯历,别再提我以前的名字,否则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徒弟。” 萧怿应道:“是。师父说的话,徒儿都记下了。” 伯历向崔紫莹道:“为师认了徒弟,你还不快来拜见你师兄?” 崔紫莹正不知该称萧怿太子殿下呢,还是该叫他师兄。听师父如此说,便要下拜:“紫莹见过萧师兄。” 萧怿忙扶住了她:“你叫我一声师兄就可以了,没必要行礼。” 伯历笑笑道:“你们以后就是师兄妹啦。”他看看吕雯梅,问道:“你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啊?” 吕雯梅不悦道:“我都十七岁了,不是小丫头。” 伯历吹着胡子笑道:“我伯历今年六十七岁啦,而你才十七岁,我叫你一声小丫头也不足为过吧?” 吕雯梅看他不过五十出头,哪知他已六十七岁了,有些惊讶。觉他笑容可掬,便不再跟他计较,道:“我叫吕雯梅。” 伯历抚掌而笑:“好名字,好名字。人长得美,名字也好听。”吕雯梅听了很高兴。伯历摸摸肚子,说道:“哎呦,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他伸长脖子四下里嗅了嗅,喜道:“屋里有饭。”赶紧冲进屋里。 萧怿、吕雯梅、崔紫莹相视一笑,均觉他鼻子倒挺灵敏。 他们进了屋,见伯历已坐在几前,左手拿着一个大白馒头,右手拿着筷子夹菜吃。 崔紫莹见师父要夹糊了的荠菜,待要阻止,伯历已将菜送入口中,只见他“呸”的一声,将菜吐了出来,皱起眉头问道:“莹儿,这是你做的菜吗,怎么炒糊了呀?” 崔紫莹歉然道:“对不起师父,我下次一定把菜做好。” 萧怿怕伯历会生她的气,忙道:“今早徒儿去了厨房,跟师妹说了几句话,不料菜就糊了。这事跟师妹无关,师父要怪就怪徒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