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换师
萧怿当时只想带吕雯梅进宫,未曾想到这点,慌忙跪下道:“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恕儿臣这一次。” 萧翁业见他认错,怒气稍消,问道:“你夜里带一个姑娘去东宫作甚?” 萧怿知道父皇在怀疑自己和吕雯梅做了出格的事,他不敢提去天香乐坊的事,只道:“儿臣昨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姑娘,她的钱袋丢了,不能在客栈住宿。儿臣见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怪可怜的,就带她进宫住了一晚。但儿臣什么都没做,宫人们都可为儿臣作证。” 萧翁业鼻中哼了一声,又问:“你为何不给她些钱,让她住客栈呢?” 萧怿知道本可给吕雯梅些钱住客栈,但还是想带她进宫住。萧怿有些为难,只得谎称:“儿臣是怕她一个人住客栈不安全。” 萧翁业冷笑一声:“你倒是挺关心她嘛。” 萧怿怕父皇会发现自己在撒谎,心中惴惴不安。 萧翁业静了片刻,缓和了声音:“算了,起来吧。” 萧怿见瞒过了父皇,正要谢恩,却听他又道:“昨晚的事,朕就不再追究了。但你必须得给朕记住,以后不能随便带人入宫,尤其是女人,否则朕就要责罚你了。” 萧怿应了“诺”,起身告退。他出了章德殿,还未踏出万寿宫宫门,便见母后匆匆忙忙向这边走来,想她可能是为自己的事而来。萧怿上前行礼,道声:“母后。” 皇后孟锦云见儿子没事,转忧为怒:“母后听闻你昨晚把个女子领进宫了,你父皇没有责罚你?” 萧怿听她果然是为自己的事而来,想她是怕自己受父皇责罚,赶来替自己求情的,心里佷是感激,道:“确有此事,不过父皇已原谅儿臣了。” 孟锦云又怨又气地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让那些知道的人如何说你呢?” 萧怿懊悔,低声道:“儿臣知道错了,请母后别生气。” 孟锦云郑重叮嘱道:“你以后不可再惹你父皇生气了,知道了么?” 萧怿应道:“儿臣知道了。”萧怿回到东宫,叫来一侍卫,将吕雯梅写的那封家书交给他,让他乘快马把书信送到金陵吕永家中,并给了他一些路费。 落日融融,天边晚霞瑰丽夺目,云卷云舒间,色彩变幻不定,为冰冷沉寂的皇宫平添了一抹光鲜活泼。 昌泰梳着芙蓉归云髻,斜插一枚凤仙花坠珠玉宝串金步摇,一双镶红玛瑙嵌珍珠扁鹊青白玉簪做点缀,身上披着白狐领浅绯色云纹天花披风,愈衬得她肤白貌美,明艳无俦。她悠闲地立在长信宫廊下观景,悬在檐下的一串风铃随风摇动,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此女是皇上的昭仪,曾为梁国公主,封号昌泰。因姓侯,人称侯昭仪。 时已三月,春寒还未消退,庭院里的花却已开。玉兰、迎春、桃花、杏花等都已竞相绽放。 昌泰的陪嫁侍女芊月喜盈盈道:“咱们宫里什么花都有,连御花园都不需去。皇上知道娘娘思念母国,特意差人送来数盆金丝海棠给娘娘解忧。奴婢听他们说,皇后宫里都没有呢,可见皇上对娘娘的厚爱。” 昌泰看一眼纤纤玉葱上被蔻丹花涂得鲜红的指甲,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今天太子遭了皇上斥责,她的日子哪能好过?”她眼里有一丝疑惑,“说来也是奇怪,这太子挺聪明有主见的,怎地会违背宫规,领进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做出这样的蠢事,当真是可笑。”她转念一想,“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他们给皇后添乱,本宫才更有盼头。” 芊月笑答:“皇上常常夸赞襄王聪慧,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正说着话,昌泰身边的黄门韩廉领着襄王萧哲从太学堂回来了。 萧哲年五岁,长得虎头虎脑,相貌可爱。因得萧翁业喜爱,早早被封了王。他看起来挺高兴,欢快地跑过来,扑到昌泰身上道:“母妃,今日太傅又夸儿臣背书背得好。” 昌泰拉了他的小手进殿:“不错。只要你能给母亲长脸,讨你父皇喜欢,就是最好的。” 萧哲重重点点头:“儿臣明白。”他见几上摆着一碟蜜饵,知道是母亲为自己准备的,开心地拿起吃了一块。 昌泰笑问:“今日太傅都教什么了?” 萧哲一脸天真无邪,老老实实答道:“太傅教授了《诗经》中《伐木》一篇,说人与人之间应珍惜友谊,以诚相待,和睦相处,才能过得愉快。儿臣觉得太傅说得很对。” 昌泰的脸色立马阴郁下来,一把拉过他,郑重其事地道:“你的太傅话是不错,可是你要记住母亲一句话,生在帝王家,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亲情友情。只有尽力争取,才能有一席之地,才能安稳地活着。” 萧哲看着昌泰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含糊地答应,以还要做功课为借口,赶紧离开。 昌泰生出些许忧怨:“哲儿肯听他太傅的话,却听不进本宫的教诲,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芊月慰道:“娘娘切莫忧虑。襄王毕竟还小,等他长大点了,自然就会明白。” 昌泰想着萧哲的太傅必须得换换了,不然他定会教坏儿子。她眼底划过一丝恨意,道:“传辇,本宫要去见皇上。”她朝门口走了两步,又道:“把皇上的药膳带上。” 明月悬窗,萧翁业在烛灯投下的一片柔和光影里,专注地绘着一幅《九鱼戏荷图》,寓意自然是长久的吉祥如意。 外面有小黄门进来通报侯昭仪到了。昌泰进来行过礼,萧翁业已搁下笔,叫她过来坐。 昌泰走上前去,看到白绢上绘的鲤鱼和荷花,喜欢道:“皇上绘的‘群鱼戏荷图’真好看。”她含笑看着萧翁业,“只不知皇上有没有把臣妾画进去?” 萧翁业笑着揽过她,指着白绢上其中一条黑鱼和红鱼道:“这条黑的是朕,这条红的就是你。” 昌泰欣喜,搂住了萧翁业头颈:“皇上。” 萧翁业眉眼间俱是笑意:“你若喜欢,等朕画完了,就送给你。”昌泰曲身谢过。萧翁业摸摸她仍凉凉的手,关心道:“天色已晚,外面怪冷的,怎么还过来?” 昌泰瞧着萧翁业神色较温和,方道:“臣妾是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能否答允?” 萧翁业微笑:“你说。” 昌泰言辞切切,讲出一番道理来:“臣妾熟知大齐自开国以来,历代君王俱有勇有谋,臣妾一直很钦佩。可今日臣妾听闻哲儿的太傅只会教些君子道义之类的文弱学说,有失刚武的思想。时日一长,恐对大齐不是件好事。是以恳请皇上为哲儿更换太傅,日后也好叫他为皇上分忧。” 萧翁业思量片刻,道:“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失刚余柔的思想的确不能助长。譬如太子的性情……”他及时打住,未再往下说。他叹息一声,道:“当初给哲儿选太傅时,皇后说上官玄然资历高,学问广,不失为上佳人选。朕考问过他,觉着尚可,才命他担任太学堂师保,却未曾多想他教授的东西有所欠缺。你既然提出来,朕会尽快另择良师代替他。” 昌泰才知萧哲的太傅为孟锦云所举荐,立生恨意,面上仍带着笑,道了谢。昌泰见皇上轻咳了两声,即向身后的芊月看一眼,示意她把盛有药膳的朱漆食盒放在几案上,露出满面关怀之色,“臣妾把药膳带来了。皇上的咳疾时轻时重,可要保重龙体。” 萧翁业欣慰:“还是你最惦记朕,给朕的药膳从未忘记过。”他嫌太医院煎的汤药苦口,恰好昌泰懂医理,会做好吃一些的药膳,自然乐意服食。 昌泰柔媚一笑,道:“皇上是臣妾的君夫,臣妾哪能不把皇上的龙体放在心上。” 当昌泰辞出殿,笑容已化作恼恨,暗下决心,一定要扳倒皇后和太子。 翌晨,萧怿到万寿宫章德殿向萧翁业问安。萧翁业道:“你已不小,该参政了。”他将案上放着的几卷奏章递给萧怿,“这些奏章朕还没批阅完,你拿去批吧。批完了,就拿到政务殿去。” 萧怿本打算向父皇请过安,就到兴隆客栈去看吕雯梅,可父皇要自己批奏章,虽不乐意,却不敢不应。只好将奏章交给身边的黄门官许宗源,回东宫批阅。 秋枫、斐烟等人见许宗源捧着几卷竹简回来,都感奇怪。 萧怿向许宗源道:“你把奏章拿回殿里去。” 斐烟奇道:“奏章?是皇上叫殿下批复的?” 萧怿点点头,道:“你们先去忙,我有事的话会叫你们。” 秋枫和斐烟道:“诺”。 斐烟待萧怿进了殿,小声问道:“秋枫jiejie,皇上为何突然让殿下批奏章啊?”想着萧怿回来时脸色不好看,心中突兀,“莫不是皇上他……” 秋枫也觉可能跟皇上龙体欠安有关,但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讲,忙捂住她嘴,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斐烟吐吐舌头,赶紧走开。 殿内,萧怿惦记着吕雯梅,却脱不开身,只能耐着性子批奏章。他好容易批复完了,就赶快拿到政务殿。见父皇正在批奏章,不便打扰,只好站在殿下等着。心里即便着急,也不敢在父皇面前流露出来。 萧翁业好似没看见他一样,不紧不慢地批阅着。殿内静的很,只能听到萧翁业写字声和翻弄奏章的响声。良久,萧翁业方抬起头来,问道:“你批好了?” 萧怿忙忙答道:“是。”将奏章递到萧翁业面前:“请父皇过目。” 萧翁业打开一卷奏章看了几眼,有点不满意地道:“你批复的还可以,但字体未免潦草了些。”抬眸看着萧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写字的,今日却是怎么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