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蓝莲花
“劳各位久等,宁恺把寂偊带来了。” 进了大屋,白宁恺侧身让开,白寂偊从他身后走出来。一看,妈呀!四五双眼睛探照灯一般直直射过来,饶是她再怎么镇静,也有些不自在。唔,探照灯……是啥? 只见在主客位上坐着的、身穿米色衬衫白色长裤的温雅少年,正是归海溶衡。 “寂偊,现在头还疼么?”归海溶衡也看见了白寂偊,脸上是春风般柔和的笑意,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十几日不见,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白寂偊笑起来,伸出手,递到归海溶衡面前:“头不经常疼了,多谢你还记着,特意来看我。”她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见着大人物应该有的紧张兴奋激动诸如此类的神情。旁观者好生诧异,心道这小姑娘气质挺硬。白宁恺不禁暗暗惭愧,自己还没侄女儿有世家气度。 归海溶衡也伸出手,轻轻握上去。虽然如同姜元煊的柔荑一样有特属于少女的柔软,但白寂偊的手,显然瘦小许多,骨节稍稍有些凸起,他心下不由怜惜:“你受苦了!放心,联盟和家族会照顾好你的。” 白寂偊笑了笑,松了手却往那些坐着的官员走去,一个接一个伸出手来握,嘴里说着,我是白寂偊,多谢拨冗来看之类的客气话。那些官员们反倒被她弄得不自在,居然也一个接一个报上自家名字。 在这神情自若的小姑娘面前,似乎任何尊卑都成了摆设,大屋里只有两种人——主人,以及客人。 归海溶衡笑吟吟看着白寂偊瘦骨伶仃的背影,心道,元煊说得果然没错,这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愿意人家看轻了她,好在自己还是决定亲自来了,否则只怕说不动她。白泽家虽说根基全损,却容不得人小视,这件事她到底肯不肯去做?父亲大人吩咐一定要把她带回永安,如果她不愿意……说不得只有用些手段了! 眼看白寂偊已经“接见”完了那些官员,归海溶衡刚要说话,不妨她又对门边招手。归海溶衡回头一看,原来是个俊秀机灵的小男孩子,小脸微红,正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一碰上自己眼神就慌得垂下头去。归海溶衡在这孩子的眼睛中见到自己很熟悉的眼神,轻轻笑起来。而这时,白寂偊已经拉着白寓翛,无视叔叔杀鸡抹脖子般的神色,站在了他面前。 “阿翛,这是溶衡哥哥,问个好罢。”白寂偊柔声对小堂弟说话,手底下却掐了他一把,看不得这小样。 白寓翛疼得一眦牙,又连忙整束衣冠,对归海溶衡鞠了一躬道:“见过溶衡少君……哥哥。”那“哥哥”二字本来喊不出口,抬起头看见归海溶衡笑意吟吟带着鼓励的眼神,心头一热便脱口而出。 白宁恺再呆不住,赶忙上前道:“小儿不识礼数,少君还请见谅,见谅……” “宁恺世叔请不必如此拘礼!”归海溶衡急忙说道,“小侄很高兴世弟能唤小侄一声哥哥,小侄虽有个meimei,但从来都是直呼小侄名讳,这声哥哥让小侄很是心喜受用。”这番说话不禁让白宁恺暗赞,那些个官员更是上来说笑,一时间,大屋里好不热闹,之前的拘束场面一扫而空,他们好像和白宁恺认识了几辈子,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这人真会说话!白寂偊腹诽,这都祭出亲情牌了,不定让自己去干什么呢?!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大屋里又分宾主落坐,白宁恺再不济那也是曾经的皇室遗脉、世家嫡系,自然而然坐了主位,神情也自如起来,攀谈了几句后,便说到了正题。 白宁恺欠了欠身:“多劳总执政官大人记挂,宁恺一家生活无忧。如今家兄虽蒙难,但宁恺定会将寂偊侄女抚养长大,绝不辜负少君当日救治之恩!” 不负恩?!看吧,马上就要报了!白寂偊和小堂弟站在叔叔身后,脸上虽平静,但心里直泛嘀咕。 “不敢,小侄当日只是举手之劳,万万当不得恩之一字,只不过……”归海溶衡停住嘴,脸上现出为难神色,欲语又还休。 果真是有事,白宁恺不动声色,笑道:“少君请直言,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宁恺自当尽力。” 归海溶衡站起身来,对白宁恺竟是鞠了一躬,白宁恺慌忙抢步过来,将他扶住,心下虽然打鼓,但面上不露分毫:“三少君,这如何使得?万勿如此!” 众官员心里惊骇,归海溶衡是什么身份?!虽然大家都知道白家渊源,但白泽家早已如同过眼烟云,昔时荣光灰飞烟灭,怎当得起这一鞠?早听说溶衡少君平易近人,最爱折节下交,不过似乎整个联盟还没有能让他为难到如此地步之事吧?莫非……为了白泽家的秘术?!众官员想起归海溶衡正在修行“神念术”,眼神不由闪烁起来。 只听归海溶衡微郝道:“过得十日,永安太学便要举办赈灾义演,将所得款项全部捐给地震灾区民众。小侄忝为负责人之一,大家说要请寂偊到义演现场,说不定会筹集到更多善款,所以小侄便……”不出意料,他果然看见白寂偊阴沉了脸,眸中迸出冷意。 但白宁恺却是松了口气,刚要答应,转念一想说道:“少君怎么如此多礼?这事儿……宁恺本想直接答应下来,不过……”他看了看白寂偊,暗叹一声,“还要看寂偊意思如何,毕竟此事与她攸关。” 只听白寂偊淡然道:“溶衡少君,这场灾难给我带来莫大伤害,我失去家园失去了父母。所以,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再愿意去想那些事,只为自己快点平静下来。我想,少了一个我,对义演募捐的效果也没什么影响。可是我就算失去了一切,总还剩了点可怜的自尊心吧?还请尊贵的少君多多体谅,发发慈悲,不要连小女子这点微不足道的尊严也一并夺走!您的请求,我无能为力!” 这人,竟然想让自己去当珍稀动物,以供人参观博取同情!未来再艰苦,我也是要挺直腰杆活下去的,绝对不靠人家的怜悯度日!白寂偊咬着牙,心里不痛快至极,说的话到了后面自然连讥带讽,很不好听。 大屋里冷了场,归海溶衡虽然料到必不顺利,却没想到白寂偊如此不给面子,不但直截了当拒绝,语言中还很是无礼。那些旁观者却心道,这白泽家还把着世家名誉不放,也不看看此一时彼一时,当何境地行何事! “不过……”正当归海溶衡和白宁恺都觉尴尬之时,白寂偊眼珠转了几转,脸色竟然和缓,轻轻扯开嘴角,露出勉强之极的笑脸:“你若能答应我几件事,我便去。” 归海溶衡心下顿时定了,笑道:“你说。” 白寂偊走过来,对叔叔说道:“叔叔,你陪大家坐会儿,我和溶衡少君聊聊。” 白宁恺点了头,一众人等眼看二人消失在门外,白寓翛拿了茶壶,给大家重新泡了茶。众人见他虽然小小年纪,但一斟一酌颇有法度,又交口称赞起小白同学,白宁恺嘴里谦虚,心里得意。 只是一小会,归海溶衡和白寂偊一前一后走回来,脸上皆是满意的笑容。众人都松了口气,再闲聊一阵,便都告辞要走。白宁恺自然是不住口挽留,但那些人又怎会在他家用饭,虚应几句,还是走了。 白寂偊跟在叔叔身后送他们出去,她这才看到,哟嗬……门口停着望不到边际的各色小型陆行车,还有几架看上去便是高档货的精巧浮游。不少神情严肃的蓝衣壮汉散在四处貌似警戒,各类闲杂人等都被赶在远远的地方观望窃语。 咦,陆行车和浮游中竟飘飘浮空一朵含苞欲放的硕大蓝莲花。从这朵莲花上有一波又一波令人感到宁静清恬的淡淡光晕溢向四边。只是,它的一片花瓣上明晃晃有着一个狰狞兽首,很是破坏了莲花的清净之美。这是什么东西?白寂偊的眼睛移不开了。 归海溶衡对送行的两人笑了笑,等前面开道的陆行车和浮游都开动了,这才走向清涟号。他清楚地瞥见白寂偊眸中惊异之色,唇角不由微翘。 白寂偊眼瞪得老大,实在想象不到,那朵蓝莲花居然在一阵明亮的蓝光后,缓缓舒展开花瓣,盛放之时渐渐变得晶莹剔透,就像由一块冰蓝雪晶雕琢而成。当归海溶衡走到蓝莲花面前,一片花瓣盈盈垂了下来,他站上去向白家叔侄挥手示意,蓝光一闪,人就这样消失了。 白寂偊目瞪口呆,莫名的,心里竟有种梦幻、不现实的晕眩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