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子夜祸族浆（三）
对于艾萨克忽然提出的这种奇怪的话，我不解道：“什么交易？” 艾萨克道：“你每天帮我做一件小事。作为回报，我每天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故事？”我皱眉道。 “是的，故事。”艾萨克笑道：“我是游吟诗人，会讲很多很好玩的故事，一定能消除你的无聊。” 我沉默了一下，听故事嘛，对我来说还是有一点吸引力。不过…… “帮你做什么事？”我问道。如果是想让我帮他离开这个监狱的话，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很简单的小事。”艾萨克道：“帮我喂狗。” “喂狗？” “对。”艾萨克点头道：“我在家里养了一只小狗。这个家只有我和它两个，昨天已经没有回去喂它了，我怕它饿坏了。” 我冷笑道：“在这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里，你还养狗？” 艾萨克听后耸了耸肩，微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诸如“人比狗高贵，要人吃饱了，才能养狗”之类的话。实际上在这乱世之中，有时候人还不如狗。生命是平等的——都是那么贱。 “怎么样？”艾萨克道：“可以不？” 我想了想，问道：“哪来的食物喂狗？” 艾萨克道：“很简单啊，牢饭我少吃一点，剩下的你帮我拿去喂。可以吗？” 我惊讶道：“你知道牢饭的分量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儿，连你自己想吃个半饱都不可能，只能保证你不饿死！” “没关系的。”艾萨克笑道：“我吃得很少，还能剩点给巴德。” 巴德，应该就是艾萨克养得那只狗的名字。 怪人，真是个怪人。 “怎么样？”艾萨克又重复了一遍：“可以不？” 我仔细考虑了之后，道：“你先讲故事吧，我要看这个故事的精彩度是否值得我帮你跑这个腿。” 艾萨克看了我一会，笑道：“好的，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士兵与公主的故事吧。” …… 艾萨克的家，在城镇外的一个小山上。 我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艾萨克中午吃剩的少得可怜的食物。本来作为囚犯，艾萨克的食物就不会太多，仅仅每天一个饼。可是艾萨克却能强忍着饥饿，把饼留下了一半。到底这只狗有什么值得艾萨克挨着饿也要养活它呢？ 话说，刚才艾萨克所讲得故事似乎也不错，最底层的士兵与高高在上的公主之间的凄美的爱情故事。爱情这东西在这个年代来说，简直就是奢侈品，所以我并没有对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有所动容。不过，也许是艾萨克他讲故事的能力了得，当他说道国王发现了这段恋情之后，下令处死那名士兵时，我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仅仅只是紧了一下而已，我不会可怜这一个不光真假难辨，而且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生命的逝去。 老远，我就能看到有一座破烂得不成样的茅房，坐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丛之间。 还没等我走近时，忽然一声响亮的狗吠声从茅房中传出。紧接着，茅房内跳出一只黑色的土狗，凶巴巴地看着我，呜咽着，看起来对我完全没有什么善意。 “汪！”忽然土狗大声一吠，四只爪子带起卷卷烟尘。朝我飞速奔来。 我被这仗势下了一大跳，连忙扔下小袋子转身就跑。 犬吠声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我都没敢回头看。 跑了好一会，感觉犬吠声停下来了之后，我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放慢脚步回头一看。 土狗已经离我有一段距离了，并没有继续追上来，这使我松了一口气。 土狗凶巴巴地盯着我，露出獠牙，再吠了两声之后，扭头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踮起脚尖张望着，那土狗经过我刚才剩下袋子的地方后，用鼻子闻了闻袋子，忽然尾巴腰得欢快，用牙齿咬开袋子上的结，叼出了里面的那半块饼，一口吞了下去，连嚼都没有嚼。 看着那土狗吃完那半块饼回到茅房里，我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虽然狼狈了一点，但是总算完成喂食的任务了。 回到监狱，艾萨克立即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喂了巴德了吧？” 我点点头。 艾萨克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它那身金灿灿的毛是不是很漂亮呢？” 我一愣，道：“金灿灿的毛？不是那只黑色的土狗么？” 艾萨克微微一笑，道：“没错，是黑色的，我说错了。” 我有点无奈地看了艾萨克一眼，我知道他刚才并不是说错，而是试探。拜托，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答应过别人的事情还是会遵守的。不过这也不怪得艾萨克，毕竟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巴德很有灵性的。”艾萨克道：“虽然它今天可能凶你了，不过只要你多去喂他的话，他很快记得你的。” 我没有再理会艾萨克，躺在床上发呆。 我可没有兴趣让一只狗记得我，只要它不再追我就好。 …… 不知不觉，一个月了。 在一个月以来，每天的上午，我都隔着木栏听着艾萨克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下午，拿着艾萨克吃剩的半块饼去喂他的狗巴德，而晚上，则是听着艾萨克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久久无法入睡。 不可否认，艾萨克的确是个讲故事的天才，他的每一个故事都讲得绘声绘色，使我几乎都要融入了他的故事世界中。而且，艾萨克不同于其他的游吟诗人，他的故事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有的是爱，是希望。或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或令人斗志昂扬的名人奋斗史。每当讲到**时，他的双眼都闪闪发亮。我一直没法理解为什么艾萨克能一直保持着这种积极的心情，难道他活在这个世界中，不会感到悲伤么？ 至于艾萨克的狗巴德，经过一个月的喂食，它也跟我熟悉了。不但每天下午都早早站在茅房门口对准备来给它喂食的我翘首相望，而且每次喂完食之后，它都会很热情地在我身边用它那脏兮兮的脸往我身上蹭，用那粗糙的粉色舌头舔舐着我裸露的肌肤。如艾萨克所说，巴德真的很聪明。我把饼放在地上，对巴德喊“站好”的话，它就真的一动不动，双眼一直盯着那半块饼，吧唧吧唧地舔着嘴巴。直到我说“吃吧”，它才敢扑上前一口把饼吞下去。我经常这样玩得不亦乐乎。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饥饿还是因为长时间被子夜祸族浆折磨，艾萨克越来越憔悴，整个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双眼凹陷，颧骨突出，宛如一具有生命的僵尸。每当晚上十一点钟，子夜祸族浆的毒性发作，艾萨克那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回响在我耳边时，我都觉得他估计撑不过今晚。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时，艾萨克那幅虽然消瘦，但却乐观的笑脸依然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中午吃过饭后，艾萨克笑着将手中吃剩的那半块饼交给了我，对我笑道：“听狱长说，明天我的刑期就满了，可以出狱了。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哈。”说完，艾萨克郑重地给我鞠了个躬。 听着，我心中忽然一紧，好奇怪的感觉。 “以后多来找我玩啊，巴德会很欢迎你的。”艾萨克继续笑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我出狱之后。”艾萨克有点苦笑道：“我要好好赚钱，把身上的怪病看好它。” 所谓的“病”，指的是子夜祸族浆的毒性吧……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喂巴德了吧。我蹲在地上，摸着巴德那毛茸茸的背，心道。 巴德把地上的那半块饼吃干净之后，抬起头，长大嘴巴，舌头外吐，“哈哈哈哈”地对我哈着气。 “没了没了！”我拍了拍巴德的小脑袋，道。 巴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鼻子在地上乱嗅，似乎是在寻找掉在地上的饼干屑。 “好了，我要走了。”我站起身，跟巴德告别。 “啊呜。”巴德摇着尾巴，对我叫了一声，这是它在对我送别。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巴德的脑袋，道：“要乖哦，明天你的主人就会回来了，以后我有空再来找你玩……”我刚说出这句话时，忽然脑袋闪过一丝不妙的回忆。回忆中，父亲拿着子夜祸族浆的配方，一脸阴森地在说：“当然，我最后是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的。” “汪汪汪！”忽然，巴德开始凶狠地叫了起来，把我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怎么了，巴德？”我说着，低头。 巴德正一脸凶色地盯着我的背后。 回头，在我身后，有四个消瘦的男人，衣衫褴褛的，手拿着木棒，正一步一步地朝我们靠近。 我心感不妙，对他们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为头的一个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客气道：“小鬼，不关你的事，滚开！” 而同时，他旁边的一个人看着巴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啧啧，提姆，你说得真不错啊，这里真有条狗。” 另外一个人应道：“看吧，这就是我昨天发现的。” 而最后一个人道：“饿了这么多天，看来今天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说着，从身后掏出一把简易的弩。 看到这把弩，我心中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了上来。 我立即上前一步，拦在巴德面前，对他们喊道：“你们不要乱来！” “哦？”带头的那个人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木棍，笑道道：“你是这狗的主人？呵呵，这个年头，人都没法吃饱，你还养狗呢？让我来帮你解除掉这个负担吧。” “你们……” “少罗嗦！三秒内你不闪开休怪我不客气！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