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3 飞龙吐珠（上）
鬼门恶斗，殷沧海一击落败，巨魔信舌悍然穿心！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死亡的瞬间，背后剑鞘飞离身体，应合着脱飞之势，剑鞘七蟠龙竟陡然幻化成活！ 七条金龙闪亮夜空，龙身纵列排开，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体态，金光闪耀中七龙骤然合一，重归本体，但听一声闷雷似的敲击，结结实实打进殷沧海的身体！剧烈重击，将穿胸毒信舌都震得脱飞出去，洞穿的伤口转瞬复原！ 殷沧海发出悲天之吼，这一下重击甚至比巨魔之威更难承受，金龙印直接打穿了身躯，宛如一个巨大的纹身，在胸前背后留下一模一样的龙形图腾，铺满脊背和胸膛。低头看，心口红艳宝相花，正压龙头眉心，放射耀眼光芒。 热！身体里就像燃起熊熊烈火，殷沧海根根怒发都在真气蹿涌中飞扬！七龙相助之力皆入体，远远超越血rou之躯所能承受的极限！纹身光芒流窜，殷沧海根本喘不上气，五脏剧烈灼烧，整个身躯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炸裂！ 先死而后生！ 也就是在这行将崩溃的分界线上，他终于看到了！天助而来，一双眼目化金睛，得以滤去三头幻像，破点所在！他终于抓住了只有一次的机会！ ********* 金龙眩目，如此奇景让退后三百人都瞠目结舌，唯有皮皮察觉不妙。 “剑鞘合体了？快……快把他拉回来……” 可是，就在皮皮脱口惊呼时，他忽然听到了殷沧海的心声。 “重获自由后，务必替我完成一件事：送玉儿回家！回她……真正应该回去的地方！” 皮皮急了，抗争着虚弱奋力大喊：“回来！只有你才能给她一个家，傻妹子会受不了的，快回来！” 来不及了！ 霎那间，殷沧海周身爆射红艳光芒，拔地而起飞扑巨修罗！想要玉儿的命，除非他先死！这是一辈子的誓言！舍身一剑用生命发出最后的怒吼，人与剑一同裹进眩目红光，劈空迎面，宛如一道红色闪电狠狠打进魔口，直穿要害！ 致命光芒映红口腔，窜出人间的巨修罗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捂着喉嗓，悲惨咆哮，不可一世的魔鬼就这样倒下去了！皮皮的呼喊尚未落音，额头锁魂扣已化作尘烟飘散！ 一朝脱困，饕餮馋猫立刻复归原形，一声痛快望天吼，腾跃万丈高空，眨眼无踪。 大地在震动，高耸的天柱山随着巨魔身形一同迅速倾倒，至此，皮皮也无暇再迟疑，额头金光爆起，辟邪同样现原形。 “快！所有人都上来！” 无论死伤统统带上脊背，金色神兽腾跃高空，放开脚爪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危地。 远望天际，意图直上九重天的岩山柱彻底坍塌了，激起的尘烟几乎淹没整个世界，但同时，也淹没了人们最后的希冀。 “大哥——！！” “沧海——！！” 今生至亲都在瞬间放声恸哭。水生拼命撕扯神兽鬃毛，不死心的大声哭喊：“快下去！俺哥还没有出来啊！快回去救他！” ********* 苍原荒野，太虚散人带着少女深陷死地，子夜将临，半箫吹动的乐声越来越衰微——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牛鼻子老道，早说过你是跑不了的！” 魔徒蜂拥而上，太虚散人一颗心沉落深渊，完了！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瞬间，背驮的少女却忽然有了动静。一声惊呼，红夜在垂死边缘猛然恢复第一口呼吸，锁魂扣化作尘烟消散，被吞噬的元神在一瞬间尽数复归！睁开眼睛，少女咽喉放出璀璨光芒。 太虚散人见之狂喜，一时间竟癫狂得像个孩子。抬眼望，天开了、云散了，地上人终于又见到久违的灿烂星辰和朗朗明月。再看身周，无边旷野响彻群妖悲吼，龙女重新站起来，弥散天地的红光令世间妖魔莫不争相仓惶退逃。 一片惨叫声中，魔鬼门徒也再没有谁还能冲上来，捂着眼睛一个个栽倒，翻滚挣扎宛如掉进地狱油锅。红夜站起身，迎着魔徒走去。 “别……别过来！” 众多魔徒满地哀号，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红夜无动于衷，咽喉放射的光芒越来越亮，直至一股黑烟从各人身体中飘离出来，转瞬被红光打散。 再等人们睁开眼，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若大梦初醒，惊愕而茫然。 红夜说：“赎回一颗良心，走吧。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你们的至亲，还在等着那一句迟来的抱歉。” 眼泪潸然落，众多走上歧途的人，在这一刻放声恸哭。家……他们还有家么？曾经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经被自己亲手毁弃！ 红夜无心再与他们纠缠，因为自己的一颗心也早被慌乱填满，抬眼望高天，声声呼唤中传来回应咆哮，饕餮馋猫砰然落地，迎接龙主复归。 *********** 穿行夜空，急奔闸口，红夜一颗心跳得发慌。沧海……他怎么样了？还是否平安？沉落黑暗深渊的日子里，清晰看到修罗对他的刻骨之恨，一次又一次的夺命暗算，今生至亲经历的一切都让她痛彻心扉。 ************* 熔岩山沉落地底，滔滔大河复东流。浩瀚星光照亮夜空，噩梦结束了，幸存下来的人们瘫倒在易水岸边，却没有谁笑得出来。直至夜空传来饕餮咆哮，众人抬眼望，才一下子激动起来。 “玉儿——！” “姐——！” 水生第一个冲上来，抱住阿姐恸哭到不能自已。红夜满眼慌乱，在人群中拼命寻找。 “沧海……沧海呢？他在哪？” 一句问话，又让场面一下子沉默下去，没有人开口，纷纷扭过脸，生怕被她看见眼泪。 红夜越来越慌乱，不……他在这里！她可以清晰闻见沧海的味道！拨开人群，追寻气息一路找过去，她就在一片焦烟迷雾中，看到皮皮迎面走来。 重新化作小男孩的辟邪，披着一块斗篷，沉默独行，手中还拖着一柄闪亮长剑。 红夜认出来了，最熟悉的气息皆由此而来，昔日乌黑的钝口重剑，此刻已化作精钢一般锋利而闪亮，七条龙纹附着于剑身，而从前篆刻四字铭文的地方，已经被一朵红艳的宝相花所取代。 皮皮递上长剑，艰难开口：“人剑合一，他就在这里！” 茫然接过手，宛如一道闷雷无声打进心里，红夜愣在当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不……不会的，沧海在哪？他在哪？！” 太过致命的打击，红夜拒绝接受，她骤然激动起来，撕扯着皮皮坚决要问出结果。 兄长低声苦叹：“还不懂么？仙赠宝物，叮嘱子孙相传不可弃。殷沧海！他不是舍身剑的拥有者，他，就是舍身剑！战修罗，舍身殉道，至死无悔！这是……天命！” 听到心头淌血的‘嘀嗒’声，却没有眼泪，红夜紧握长剑，锋芒尽展的剑身如镜面一般清晰映出她的脸。红夜瞪大眼睛，吞口处的红艳小花，正映眉心额头。 人剑合一，当噩梦终于结束，留给她的竟然只剩一件冷冰冰的纪念。她的爱、她的天，她的夫君再也不会回来！穷尽今生，她，再也无缘握住那双干燥而温暖的大手！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天地，红夜的精神在一瞬间崩溃。 三个人！三重劫！三道伤！这一次的伤口，是结结实实刻进了心里！ “玉儿……” 顾大娘搂过心碎的孩子，想劝慰她，无奈自己都是泣不成声，竟无法劝出一个字。 皮皮说：“好妹子，你该知道什么叫天命所归，不必再伤心了。今世三劫姻缘了，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我这就送你回去，送上三重天，会有人来接你！” 拽起小妹，却忽然被她狠狠甩开，红夜抱剑连退几大步，眼中燃起无尽悲愤的怒火。 “回去？你想让我回哪去？我的家在西凉！我家相公，叫殷沧海！” 是的，纵便是忘记回家的路，但有生之年她还从未失去过至亲，从未品尝过这种滋味。而当这一天真的尝到了，才发现是这样的疼、这样的苦，这样的不可接受！ 说完这一句，红夜猛然召唤饕餮，腾空一去不回头！ 皮皮大惊：“你要去哪？回来！” 眼看饕餮转瞬消失在夜空，皮皮急得跳脚，立刻现形腾空追上去。 “站住！跟我回家，我不准你去！” 拼命追赶，总算拦住了她。辟邪天性感知不祥，皮皮因此清楚的知道，她这一去决不会有好结果。 红夜不为所动，冷声喝令：“让开！” 皮皮焦急苦劝：“好妹子，你又不是不明白，生死轮回，死亡也不过是另一个开始，何苦乱来。” “让开！” 红夜根本不听，僵持中咽喉陡然放出红艳光芒。辟邪抵不住龙珠之威，被逼得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住手！快住手！” 没用的，在少女坚硬心意面前，他再说什么也没用。拦路辟邪硬是被漫天红光打落万丈高空，重重摔进旷野。 *********** 射鹿城外决战场，胜负结果似乎很快就要见分晓了。现在，邢桀已经沦为彻底的守方，热流烧灼五脏，他被今生死敌逼得险象环生，再无还手之力。 李隐自牙缝里挤出冷笑：“认败受死吧！我说过的，你没有机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时间已过午夜，整个战场竟忽然亮起来。人们纷纷抬头，才发现是银白的月光泼洒大地。天放晴了？自五月初五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随着月光一同到来，是响彻夜空的震耳咆哮，一个大黑影自头顶直落战场，震得大地撼三摇。 饕餮现身，万众哗然，不共戴天的两个男人都是大吃一惊，齐刷刷看向从巨兽脊背跳落的身影，完全忘记了前一刻在干什么。恶斗戛然而止，无论李隐还是邢桀全都愣住了。 红夜伸出手，轻柔抚摸饕餮馋猫，乌黑大眼中写满悲伤和抱歉。是的，当自己也饱尝封印之苦，对馋猫的歉疚也就因此更深。 “对不起，让你忍受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回去吧，回到你真正想回的地方。” 伸手摸上饕餮天眼，被收服的封印从此解禁，巨兽摇头摆尾，腾空一跃重回昆仑，转瞬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见了。 ********** 血腥战场，伤心少女抱剑走来，八面吹扫夜风，掀动裙袂长发随风乱舞。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鸦雀无声。 脚下踏进血泊，随处可望战死横尸无数。每踏一步，都是在践踏着生命和灵魂的尊严，红夜悲戚面容写满疼痛，走向两个不共戴天的男人，哽咽开口。 “沧海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他救了所有人，却救不了自己？为什么，你们做的事，却总是要沧海付出代价？今日乱局是他的责任吗？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只有他需要付出这么多？！一世妄作夫妻，事事皆要他承受结果，我不能为他生儿育女，甚至不能为他流一滴眼泪，这不公平！对沧海……太不公平！” 红夜越说越痛，也越说越愤怒，深吸一口气，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坚硬而冰冷，字字清晰说出刻骨的誓言：“沧海已经付出了一切，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再抢走更多！听清楚！我的家在西凉！我家相公叫殷沧海！今生在世，我永远都是殷家娘子！” 随着声音，她悍然举起手中剑。 李隐暗自心惊，不行啊。龙女天命所归，足以左右人心归向，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她此刻剑指相谁，谁就休想再翻身了！帝王慌乱起来，下意识开口：“红儿，你冷静一点……” 红夜充耳不闻，手中剑没有指向任何人，锐利剑锋竟是向着自己的脖颈断然抹去！ 邢、李二人皆大吃一惊，眼看她竟是决心自刎，几乎同时飞身扑向利刃。此刻邢桀已是强弩之末，李隐终究更快了一步，一把抓住红夜的手拉开剑锋，而就在这时，最刻骨的仇敌也扑到了。李隐眼神一凛，完全出于本能就握着少女的手顺势变了方向，一剑刺入邢桀心口！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定格，利剑穿胸，邢桀飞扑的身形戛然而止；红夜瞪大眼睛，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会突然变成这样。而李隐呢，一剑得逞还未容他回神，锋利宝器竟骤然一道光芒震荡，将他震退数十丈开外，剧痛钻心，手掌剧烈颤抖，宛若是被雷电劈中。 低头看看插进心口的利刃，邢桀耳边传来凤十三娘曾经风凉的嘲讽。 ……她是一柄剑！从一开始就是专为毁灭你而来！当遇上龙女剑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或许连邢桀自己都没想到，当真正走向死亡，他居然会是这样平静。抬眼望少女，他露出惨淡笑容，是的，能死在她的手上，也许正是渴望的归宿。 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最后一抹意识消失前，他看到自己伸出手，捧上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在红唇印下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吻。 悲凉惨笑，艰难吐露心声，他说：“但愿来生……能有资格……爱你……” *********** 邢桀倒下去了，刑天阵营在一瞬间大乱。 “大东家——！！” 小将苍虎恸哭失声，不知多少人发出悲天的哀号。 红夜彻底愣住了，眼睁睁看他倒下去，带着鲜血味道的吻，在一瞬间唤醒被封藏的记忆。前尘往事滚滚回到眼前，她终于想起来了！ 菩提灭谛劫，三界因果缘。问天我君何在？龙潭正赴刑渊…… “武罗？你是……武罗？！” 最残酷的赌约揭开谜底，霎那间，尖叫响彻天地，那是撕碎一颗心的绝望悲鸣，龙女红夜在致命崩溃中一飞冲天。 万丈高空，盘龙俯首，历世第三次现形，红艳巨龙乍然口吐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