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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当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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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天的时间,你也许能学会破阵之法,却学不来你爹二十年的经验。”甄十娘眼皮都没动,“由你爹去破阵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可是,爹爹九年前曾在佛前发过重誓,不能带兵的。

    而且,是用娘亲的命发的重誓!

    话冲到嘴边,简武直直地望着娘亲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她静静地看着简武。

    简武紧抿着唇。

    “……武哥是担心你爹会打破誓言吗?”

    心里一阵难过,简武倔强地把头转向一边。

    “你爹说,祁太子的援兵五日内就可抵达邬塔城……”甄十娘声音缓缓的,她话题一转,“为我一个人的命,武哥就要陷三十万儿郎于险境,甚至要决堤放水,致祁国千万百姓生灵涂炭……”声音忽然高了八度,“这是为将者所为吗?”

    可是,他只有一个娘!

    而且,他也知道水攻是万不得已的下策,才要跟爹爹学阵法亲自带兵去破阵了啊。

    “娘……”简武脸色紫红,满眼的痛苦。

    “……顾先生没有告诉你,匹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吗?”

    对着娘亲从没有的严厉的目光,简武脸色由红转白。

    爹爹是爱娘亲的,他是用整个生命爱着娘亲的,这些,早在九年前,还是个幼稚孩童时,他就知道了。

    九年前,爹为娘抛弃所有,今天,他却为了三十万儿郎的性命,为避免千万百姓生灵涂炭,亲手打破誓言,放弃了深爱的娘亲……这就是,匹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因出道以来平燕灭祁,一路畅顺所滋生的骄纵荡然无存,简武脸色纸一般的灰白。

    “我不会有事的。”甄十娘神色缓下来,她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你爹让你好好准备了,待他破了五行九子阵,再一鼓作气拿下祁都。”

    仿佛下一刻娘亲就会被无常抓走般,简武一头扑到娘亲怀里,“娘!”

    轻轻拍着儿子瑟瑟发抖的后背。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无论表现的多么坚强,勇猛,简武,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伤兵和辎重都被送进了邬塔城,轻装减负的将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单等五行九子阵一破,一鼓作气拿下祁都。

    只是,两夜一天了,沈钟磬那面发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五行九子阵中从最初的喊杀阵天到悄无声息,直令得周营三军将士一个个神经绷得紧紧的。面对简武紧绷绷的没一丝笑容仿佛能冻死人的脸色,连太子都躲得远远的。

    站在帐门前,望着晨曦中冉冉升起的朝霞,甄十娘心越来越不安。

    又一天开始了,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听说他当年单刀匹马挑了葛勒的百年古阵,也只用了三四个时辰,这一次,为什么这么久?

    难道……他也不会破五行九子阵?

    眼前闪过沈钟磬出发前的狂野,那一夜,他要她要的那么激烈,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又好似要把几生几世的爱都宣泄出来一般,甄十娘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边的惶恐……

    “钟磬!”她抬脚朝中军大帐跑去。

    “夫人要去哪儿?”百合正端了一杯新鲜羊奶过来。

    跟随甄十娘多年,百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联想起这两日军营中的紧张气氛,百合端拖盘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夫人!”凄厉的声音有股大难临头的惶恐。

    甄十娘脑袋瞬间清明下来。

    去找简武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告诉他,他爹爹也许根本没有破阵之法,让他带兵去救?

    若沈钟磬都破不了,简武又能如何?

    简武早就暴躁的像一只受困的猛兽,若自己再沉不住气,他怕是立即就会疯了似的带兵去闯阵……几十万人马的性命啊,胜败在此一举,她和简武绝不能先乱了阵脚。

    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沈钟磬临走时说过,他若两天不回来,再让简武另想破敌之策,这才两夜一天,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甄十娘连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她慢慢地走回来,端起托盘里的羊奶使劲喝了一大口。

    许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平日喝惯了的味道,此时一入口中便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

    咣当,杯子掉到地上,来不及跑到洗漱间,甄十娘弯腰哇哇大吐。

    “夫人,您怎么了?”百合扔了托盘冲过来。

    直吐的天翻地覆,胃里什么都没有了,甄十娘才透出一口气。

    “……奴婢去找武将军!”伺候甄十娘重新洗漱了,扶她进帐歇下,百合转身往外跑。

    “不要告诉他。”甄十娘一把拉住百合,“我没事的。”

    “夫人!”百合大叫,见甄十娘态度坚决,又商量道,“要不,奴婢去请卢先生来?”

    压住胸口又反上来的一阵厌呕,甄十娘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大夫。”又吩咐道,“你去给我煮碗清粥来。”

    百合出去了,甄十娘望着自己的手腕发怔。

    五指微微发颤,她有些不敢给自己号脉。

    刚刚那一阵厌呕的感觉,和九年前一模一样……不会是,沈钟磬的誓言应验了,让她这副身体又回到从前了吧?

    她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九年前,在沈钟磬的陪伴下,她清心寡欲地修炼了两年洗髓心经,加上圆通大师从祁国带来的独特偏方调理,血症奇迹般地好了,虽然以她所知的医学知识没法解释,但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玄虚,中华气功自有他的深奥之处,就像针灸术,许多疑难症不用药石,一针便好的病例在后世也是有的。

    可是,圆通到底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得道高僧,难道……感觉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地难过,甄十娘身子晃了晃。

    “娘,娘……”简武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甄十娘怔了一下,随即匆匆地忙碌起来。

    简武一脚迈进营帐,甄十娘正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摆围棋,神态祥和宁静,“娘……”简武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甄十娘抬起头。

    “娘立即随太子一起撤回邬塔城吧。”简武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我联系了大哥,他明日会到邬塔城接你。”

    “怎么?”

    “……我要带人亲自去接应爹爹。”他和太子约定,若三天内他们父子还不回来,就用水攻,他特意让士兵带了当年娘亲做的那种救生衣,即便被困在阵中,只要能找到爹爹,总能在洪水冲毁五行九子阵时脱困。

    “你想到破阵之法了?”甄十娘眼前一亮。

    “还没有……”简武神色晦暗。

    眉头垂下来,吧嗒,甄十娘把手里的白子落下,“现在才巳时,离天黑还早着呢。”

    “石大叔刚刺探回来,阵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简武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焦虑,“爹一定是被困了!”抑或,已经出了意外。

    使劲摇摇头,简武拒绝这个结论。

    扶在棋盒上的手指抖了抖,甄十娘顺势拿起一粒黑子,“石虎没进阵,谁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你爹临走前让我们等两天,我们就继续等。”

    “娘!”简武腾地站起来。

    若是别人,他或许还会冷静地等。

    可是,被困的是他亲爹!

    是他亲爹啊。

    两夜一天了,生死未卜。

    让他怎么还能够安心地坐在中军帐里等?

    “为将之道,泰山蹦于前而不变色,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那几年,沈钟磬教简武简文兵法时,甄十娘也常常守在一边,久而久之,也能顺口说上两句,她神色淡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简武。

    简武脸色由白变红。

    “你爹经验丰富,见过的阵型过目不忘,他不会有事的。”甄十娘神色自信沉稳,“倒是你,全军上下都看着你呢,怎么能先乱了阵脚。”声音宁静,有种如沐春风的祥和。

    简武浮躁的心顿时沉静下来。

    “我就按兵不动等到明日清晨。”说着,简武大步走了出去。

    甄十娘一下子瘫坐下来。

    好半天,她哆哆嗦嗦摸到茶壶,叮叮当当,茶壶碰的茶杯叮当直响,一杯茶怎么也倒不满,茶水却淌了一地,一把放下茶壶,甄十娘无力地把脸埋在颤抖手掌中。

    “夫人,夫人!”百合急匆匆的声音。

    身子动了下,甄十娘缓缓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一抹残阳透过低矮的窗子映在桌案、凳子上,殷红如血的,怔怔地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甄十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惘然。

    百合已经推门进来,“……圆通大师来了。”

    圆通大师?

    甄十娘微微发怔。

    他来干什么?

    是来索要当年的承诺吗?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双手合十,“沈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圆通,甄十娘眼前又闪过许多年前那个下午……

    “臣妇知道……”她祥和地看着窗前的明黄背影。

    万岁蓦然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久久,万岁沉沉地开口。

    “所以臣妇这些年一直谨遵万岁教诲,谨守本分,不敢干预将军的政务……”甄十娘声音平静,淡定如一泓古老的泉。

    她是没有干预内政。

    可是,迷惑沈钟磬弃官挂印,这算什么!

    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万岁猛地背向窗口。

    空气沉闷窒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晚霞虽好,可太阳终究要西沉……”静静地看着窗外嗜血的晚霞,万岁声音空洞洞的,仿佛从飘渺的云端传来,“生老病死是谁都阻挡不了规律,世人谁也躲避不了……包括朕,也有驾鹤西去的一天!”

    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慢慢地抬起头,甄十娘望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发怔。

    “沈夫人自己就是大夫,你应该知道,圆通大师也未必救得了你……”心绪平静下来,万岁慢慢地转过身。

    “没有十足的把握,圆通大师不会来。”这是甄十娘冥思苦想了一天一夜的结论。

    为什么?

    万岁疑惑不解。

    “身为佛家中人,圆通大师要将军发誓永不言兵,无非是见不得生灵涂炭,想以一己之力阻止一场战争而已。”

    “……所以他才会使出离间计!”万岁语气咄咄。

    他不明白,清清楚楚地知道圆通大师的诡计,甄十娘和沈钟磬为什么还这么执迷地相信他?

    “明知是计,将军却执迷不悔,他无非是想挽救臣妇的命……”甄十娘目光幽幽地,“若臣妇死在圆通之手,将军绝不会真的遵守誓言,他的铁蹄一定会踏平燕祁,圆通大师……”她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万岁,“也将成为天下佛门的罪人。”

    沈钟磬,从来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生冷不忌的人。他是宁愿用以后的几生几世来换取和她这一世情缘的,若得不到,他又怎么会遵守誓言以求来生好报?

    他是一颗根本就不要来生来世的煞星!

    是的,付出了这么多,若甄十娘死了,沈钟磬怎么会甘心。他一定会变成一只复仇的地狱炼鬼,狂暴的恶魔煞星,他会铲平世上所有的佛家庙宇,杀尽天下的所有和尚,以血今日之辱!听了甄十娘的分析,想起沈钟磬对敌时的狠戾,万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臣妇听说……”甄十娘拿起桌案上石虎收集的情报递给万岁,“圆通大师来大周之前,不仅见了曾为臣妇诊脉的燕祁太医和隐居山野的祁国神医徐一针,而且来大周这一路,他也一直都在寻访各地名医……”

    他应该是真正研究了她的病吧,否则也不会来的这么迟,看着手里比自己的密碟收集的还详细的资料,万岁五指微微发抖。

    是的,甄十娘说的不错,身为德高望着的大师,圆通不会堪不透这些,他只有救活了甄十娘,沈钟磬才会谨遵诺言,从而兵不血刃地消弭这场战争……

    只是,这样一来,谁来完成他统一三国的大业?

    若甄十娘死了,这天下将会被沈钟磬掀起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他要的只是统一,是让天下四海升平,是要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绝不是这样的……可是,退一步,若他现在逼死甄十娘,沈钟磬一样会反出大周,他们一样还是中了计……被甄十娘一语点醒,万岁恍然发现。

    不是一个简单的离间计。

    圆通大师的到来,竟然把他逼入了一个死局。

    “他一心向佛,不忍看到生灵涂炭……”万岁声音义愤填膺,“他难到没看见,燕国皇帝骄奢yin逸,横征暴敛,即便朕不发动战争,燕祁百姓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筹谋了这么久,让他放弃,他不甘心,“战争是会死人,可一场战争会带来长久的和平,会让天下百姓从此长治久安,朕是救燕祁百姓,是在拯救天下,这难到不是更大的善行!”难到这世上仅仅是不杀生就行善了吗?

    狗屁!

    若果真如此,这岂不成了一个恶人猖獗的世界!

    说到激情处,万岁猛一啪桌子,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不甘,不甘,让他就这么放弃,他死也不甘!

    感觉屋里特别静,万岁也发现自己失态,他声音戛然而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岁。

    不管承不承认,和圆通大师这一局,无论如何选择,他都败了!

    败的干净,败的彻底……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的圈套就在那里,他和沈钟磬却不得不一脚跨进去!

    忽然间,他有些能够理解沈钟磬目光中那股绝望的沧桑。

    “就这么放弃,朕不甘心……”他目光空洞洞地望着窗外。

    因圆通来自燕祁,她这两日也特意看了些沈钟磬收集的燕国密报,想起燕帝的那些暴*,甄十娘心颤了颤。

    沉吟良久,她毅然抬起头。

    “万岁不肯答应他辞去大将军之职,不过是没有更好大将军人选而已。”努力思考着措辞,甄十娘缓缓说道,“臣妇听说因不满燕王暴*,燕国上下怨声载道,即便万岁不动兵,假以时日,燕国也会大乱!”她话题一转,“若万岁肯耐心地等上三五年再发兵,臣妇倒有一个将计就计之策……”

    万岁眼前一亮,“讲!”

    ……

    不甘心沈钟磬和万岁就这么被眼前这位圆通大师算计,更担心沈钟磬会因万岁逼死她而变成一只没有人性的复仇恶煞,她卖了自己的亲儿子,承诺万岁她会说服沈钟磬用三五年的时间教简武兵法,然后以平民的身份辅佐他统一三国……那时候,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

    对上眼前白眉白须慈眉善目的圆通大师,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

    果然是德高望重的大师。

    非自己所能算计。

    亲自品尝了当年的苦果,甄十娘满眼的苦涩。

    “大师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只想兵不血刃地消弭一场战争……”仔细地斟酌着,甄十娘静静地看着圆通大师,“难道大师没有看到,燕帝骄奢yin逸,燕国百姓早已民不聊生,即便不用兵,他们也一样生活在炼狱中……”

    沈钟磬生死未卜,眼见统一在望,就这么要她一家**离子散,她不甘心!

    声音少有地不平,她一字一字质问道,“难道……在大师眼中,平定天下,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不是善,而只有不杀生才是行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