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袍剑客
今年的桃花又在凋谢。 有风吹起时，扬起满天的桃花，摇弋在整个洛阳城的上空。如梦如幻。 人的一生，跟花的一生十分的相似。极尽的绚烂过后，便走向了哀败，死亡。 宛如玉临风一样，当年他驰骋江湖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弱冠的少年。凭一段不败的神话惊艳了武林 一个时代。而如今，他也成为了迟暮的老人，一身傲然的修为也因为气血的颓败，从武道的巅峰之境 退了出来。 没有什么事物可以阻止岁月的剥夺。 你会老，我也会老。 这道理谁都会懂，可谁都无法从容的面对。 公子玄跟花小剑三人一路向西走去，灰色的包裹斜挎在他们每个人的肩头上。显然他们是要远行。 他们的目光遥望着西方，西方有四川唐门，唐门之中，有生死未卜的玉临风。而玉临风便是他们的授 业恩师。 “你说师父会得罪些什么人呢？” 花小剑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神色可不像公子玄一样沉重，他明亮的双眼充满了好奇，在长街上左 盼右顾。 “师傅一生淡泊于名利，除了二十年前的魔教一役中，几乎没有出过手” 慕容长天捧着一张风干的荷叶，荷叶上有五六个羊rou馅的大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正缓缓的冒着热气 。让人一看就充满了食欲 “所以师父的仇家，很可能就是当年魔教残余的部众” “恩”，公子玄点了点头，接口道：“那一战之中，还有血手堂，五毒门这些邪魔外道” 公子玄左肩膀挎着包裹，长剑被夹在腋下，然后左手同样托着一张风干的荷叶，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跃然在荷叶之上。 花小剑往口中填了一个包子，又道：“我现在好怀念以前的时光啊。那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想做什 么就做什么” “我也是，可是昨天，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慕容长天怅意黯然的望着长街的尽头，神情有几许襟抱未开的萧索。然后他的目光，就被前面的景 象给吸引住了。 在长街的尽头，有七位使剑的剑客，他们有的站立在长街的中心，有的端坐在茶寮的板凳之上，还有 的斜倚在了一座阁楼的楼角之上。 七个人，七个方位，有的双手抱剑，有的单手拎剑，也有的腰间悬剑，还有的背后挂剑。还有一个。 肩上扛剑。 看他们骄横的神情跟冷漠的眼神，说明他们之间并不熟悉。可是他们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稍微的 思考一下也知道，他们必然是为了一件事情来得。 “公子玄来了，公子玄来了，各位客官，快去看啊。” 某一酒楼之上，一位店小二快步的跑上二层客厅，将消息散发了出去。 此时，酒楼客厅上还有一位说书人，这说书人站在顶梁柱前，正在海阔天空的吹嘘着公子玄。 “天下英雄犹如此。大好头颅一剑之。论当今武林年青一代英雄，非公子玄莫属，他手中的那把剑 ，是我见过的最快的一把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出道以来，未尝一败。只去年一年时间，就连败 当今五大剑客，听说昨天下午在金鹰堂内，连雾灵双煞都败了，唉，生儿当如公子玄，公子玄不死， 我一生都不会用剑。” 说书人看着诸多起身的剑客，脸上终于露出了狡诈的笑容。随后，这笑容突然一滞，又变成了惊恐 。一柄乌黑的长剑，洞穿了他的咽喉。沥沥拉拉的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 “你不该给公子玄树敌，因为他是我的” 长剑握在一个白衣似雪的青年手中，这白衣青年瘦高的身材，苍白的脸色，长相十分的斯文，与手中 的乌剑一点也不般配。 随后乌剑收回，白衣青年慢慢地走向窗口。窗口临街，视线甚广，白衣青年看着远处的公子玄，神 情莫然而无喜无忧。一点也不像刚杀完人的样子。 说书人顺着顶梁柱，无力的软在了地上，这一刻，没有人会注意他，现在大家的眼神都被公子玄吸 引去了。 公子玄站在长街上，望着前方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处店铺林立，许多人都在阁楼上往下观望，目 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公子玄的身上。 公子玄目视着长街的尽头。慢慢的嚼着口中的包子，慢慢的咽下，然后将剩余的包裹好，踹入了怀 中。 “每天都有变故。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公子玄的长剑已经落在了手上，步伐缓慢且坚定的往前走去。 “如果我不是一个孤儿，我父亲或许会把我送去私塾读书，现在我也许已经考下了功名” 公子玄的笑很苦涩，充满了一种被命运束缚，而无法摆脱的无奈。 “良田半顷，草庐一居，坐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有一粗布妇人，为我洗衣做饭，有一黄皮老狗 ，为我解闷聊天。这样的日子，该是何等的洒脱呢？” 这是公子玄的心声，慕容长天的眼睛一酸，只有他能体会公子玄的苦楚，那看似光艳夺目的外表下 ，其实隐藏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他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远离江湖纷争，老死为寻常百姓。 可是公子玄是一个孤儿，从玉临风收养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开始了转折。 风云际会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只要踏入了江湖的漩涡，便要世代被江湖所驱使，因为恩怨，可以传承。 金盆洗手，洗不去曾经的血腥。 杀气，又在长街上弥漫，七位剑客都抬头冷冷的看着公子玄。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公子玄越走越近，慢慢地走入了七位剑客的中间。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依旧往前走去，因为他 还在幻想，幻想这七位剑客的到来，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站住，你就是公子玄” 长街的中心，抱剑的剑客背对着公子玄。因为公子玄已经越过了他。两人背对着背，相隔不到两米 ，只要转身拔剑，必然可以将对手的死xue笼罩在剑影之下。 他们两人一个是双手抱剑，一个是单手拎剑。他们站的方位也不同，一个是面朝东，一个是面朝西 ，但他们唯一相同的是，剑只要出鞘，便会杀人。 “不错，在下公子玄” “听说你的剑很快，” “恩，” “有多快” “快的能令在下苟延残喘到现在” “那你的意思是未尝一败了” “也许，” “也许是什么意思” “也许别人赢了我，却不忍心杀我” “哦，为何”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赢了你，我一定会杀你” “你为什要赢我？” “因为我想要当今第一剑客的名号” “第一剑客的名号跟我什么关系” “因为你就是当今第一剑客” “哦”公子玄皱了一下眉头。 “为什么我不知道？” “谁说他是当今第一剑客”，一声冷傲的声音从酒楼上传出。 在临街的酒楼上，白衣青年也是双手抱剑，双手抱剑的姿势会给人一种放浪不羁的感觉。 “去年我与他大战一千三百五十六回合，而胜负未分，” “那是去年”长街上抱剑的剑客冷冷的一笑。闻言，白衣青年也笑。 “现在，我也许连一百招都用不到，就可以取他的项上人头” “哼”冷哼。 江湖人的冷哼，代表了一种不服。 “你若不信，可以回身” 白衣青年将目光从公子玄的后背上移开，落在了长街上的剑客的脸上，那位剑客身穿一拢黄色长袍 ，眼睛狭长且阴冷。 有桃花花瓣在白衣青年的面前飘过，白衣青年突然出手，先将剑鞘甩了出去，随手抖了一个剑花， 然后右手一掷，长剑如一道乌黑的闪电，挣得一声插在了剑鞘内。 剑鞘钉在了对面挂着‘陶然客栈’字号的柱子上，偌大的力道让剑鞘嗡嗡作响。 几片桃花在落地的时候，每一片都已经碎成了四瓣，距离白衣青年近的人喝了一声彩。 外行看的是热闹，现场只有少数的几个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白衣青年先将剑鞘甩了出去，而在剑鞘钉在柱子上之前，白衣青年还抖了五个剑花，切碎了五片 花瓣，然后又将长剑插入了剑鞘，这时剑鞘才钉在了柱子上。 如此连贯的动作，就在一瞬间一气呵成了，刚才有眨眼睛的，根本都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不错，公子玄绝对不是当今第一剑客” 在陶然客栈的二楼上，坐着三个蓝衣青年，三个蓝衣青年正在饮酒，其中一个说话的正是唐易行。 “论剑术之妙，他比不上武圣谢长风的回风十二斩，论剑术之奇，他比不上剑先生的太乙追魂剑， 论剑术之猛，他比不过皇太一的撩日神剑十八式，而论剑术之快，他又比不过神剑公子慕西门的西门 夺命剑。江湖剑术排名，他若挤入前五，我唐易行三个字倒着写” “谢长风与剑先生都是老一辈英雄，我只问青年一代才俊，谁是剑道第一人” 黄袍剑客仰头，斜视陶然客栈的唐易行，不过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唐易行。 “皇太一今年二十有五，慕西门今年二十有三，他们两个都很年轻，如果我的武功也是用剑的话， 我只找第一剑客比试。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二流的剑客身上” “话虽然有道理，可皇太一他们身在何处呢？” “哈哈”唐易行闻言，朗声笑了起来，笑道：“刚才让你转身的就是慕西门，剑神西门吹雪的唯一 传人” “哦”闻言，诸人将眼光齐刷刷的望向刚才的白衣青年，也就是慕西门。大家对于慕西门这个名字 也许会很陌生，但是西门吹雪的名字一提起来，江湖中人无不萧然起敬。 因为他是西门吹雪，一代剑神，西门吹雪。 现在众人看慕西门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崇拜的直冒小星星。 此时，慕西门从窗口掠了出来，他脚踏飞花，一步步的走向对面的陶然客栈，然后将长剑拔了下来 ，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这一手轻功又博得满堂喝彩。 “你可以走了，” 黄袍剑客看着公子玄的背影，忽然觉得十分的碍眼。脸上顿时就有了一种厌恶的表情。 公子玄无言，把剑往腋下一夹，将荷叶又拿了出来，破开，拿起了一个小包子，放入口中。领着花 小剑两人一直走了下去。 在他走到慕西门面前的时候，本来想说一声谢谢，最后却说了四个字“好好活着。” “你不败，我不死”慕西门更是惜字如金。 花小剑用胳膊肘子顶了一下慕容长天，问道：‘什么意思’。 慕容长天扬了一下嘴角，告诉花小剑八个字“英雄寂寞，高手难寻”。 花小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的剑很快” 黄袍剑客同样的问题，但是问的人已经换了。 慕西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手中的长剑看了片刻，然后才道：“找人比剑是对自己剑术的怀疑， 一个连自己剑术都怀疑的人，终究成不了第一剑客” “不比剑，又怎知谁胜谁负” “我平生只比过八次剑，每一次都是别人前来向我挑战，你知道为什么吗” 黄袍剑客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他们认为你的剑术比他们高明，所以前来找你比剑” 慕西门没有回答，但道理已经很明确。此时，长街上其他六位剑客已经起身，慢慢地越过人群，消 失在了长街的拐角处。 找人比剑，本来就是对自己剑术的怀疑，真正的高手绝不会轻易的找人比剑，就像西门吹雪跟叶孤 城一样，如果不是潜在的欲望驱使，他们两人平生可能永远都是两条无法交叉的平行线。 “如果你觉得你的剑术高明，你可以慢慢的等，等着别人来向你挑战。别把时间浪费在寻找对手上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对手，却忽然发现，原本你可以战胜他，却因为争名夺利而疏远了剑道，而导 致你最终落败，那时候，你恨的只有自己” “若只是一味的练剑，又怎知剑术的缺点” “剑的缺点并非试过才知道，” “哦，怎么讲” “剑的缺点，便是人的缺点，没有无敌的剑，只有无敌的人，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忘记你手中的 剑。天下功法，返璞而归一。” 黄袍剑客没有出手，在慕西门的身上，他看到了西门吹雪的影子。 他有胆面对公子玄，却无胆面对慕西门，他觉得慕西门对于剑术的理解，要比公子玄高明的多。 人群散了，长街又恢复了平静，卖冰糖葫芦的又开始吆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