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烟消云散
此时沈舟虚仍是面色沉沦，神不守舍，听了虞照的话，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已无多少色彩，声音沙哑道：“雷疯子，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老夫落难，你虞照难道还要来欺负老夫吗？” 虞照听了大怒，知道这是沈舟虚拐弯抹角骂他，但也不好发作，若真是暴打沈舟虚一顿，岂非自认是狗？他知道论嘴皮子自己根本不是沈舟虚对手，冷哼一声道：“哼，无论你沈瘸子再是巧舌如簧，如今也成了没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人宰割？” 沈舟虚听了，精神却渐渐凝聚起来，神色重新变得平淡：“成王败寇罢了，沈某人棋差一招，该得如此下场。” 虞照见他认输认得光明磊落，大合自己胃口，于是道：“沈瘸子你倒看得通透，以你眼光，你说今日李行与万归藏何人为王，何人为寇？” 沈舟虚目视斗场，半晌叹口气道：“哎，既生瑜，何生亮，若无李行，城主大业可成，若无城主，李行也必定是人中龙凤，今日这二人中无论如何只能活下来一个，但无论谁败，沈某心中也只当他为王，不当他为寇。”他此时武功被废，倒是看开了许多，这番评价倒是出于公心。 虞照听了，点点头，道：“我虽然对你为人厌恶已极，却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人才，你我好歹同门一场，我便告诉你，你这无能胜香，李行城主只怕在你还没炼成的时候便已算到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与仙碧、左飞卿来南京与东岛定下冬至之日论道灭神之约吗？那便是奉了李行城主之令，要用这件事来诱你出手，让你与谷神通同归于尽。那时我还纳闷，凭你怎么可能打败谷神通，如今看来，这无能胜香便是你的最大底牌了吧。” 沈舟虚闻言，难以置信望向虞照，半晌忽然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沈某输的不冤，如此看来，今日之战只怕李行心中也早有谋划，万城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句话沈舟虚脱口而出，却好似代天宣旨，话音未落，万归藏与李行那边传来“砰”一声巨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望将过去，就见雨幕之中，李行与万归藏双双向后倒飞而出，万归藏撞在一片山岩之上，“轰隆”一声，石屑四溅，山壁被撞出一个丈余方圆的大洞，李行也不好受，接连撞断两棵合抱大树方才止住去势。二人停下，都是蓦地两腮一鼓，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场面一时之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此时陆渐身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剑伤，鲜血将衣衫都已打透，混合着雨水滴滴点点落下，却是瞬间无踪。方才激斗正酣，他还不觉得，现在停了打斗，心头一松，却是觉得如被千刀万割，几乎要疼晕过去，再也无法站立，扑通一声跌倒在泥地里。 宁凝伤势更甚，她虽未受多少皮外伤，但山泽二部神通最擅震动人的内腑，给人造成内伤，她连番遭受崔、沙二人打击，现在也已是重伤难支，与陆渐一般软软倒地。 现在场上万归藏一方仅余下万归藏一个孤家寡人，众人相视一眼，缓缓向他围拢过去，仅有温黛和沙天河二人留在原地，守着陆渐与宁凝。 万归藏方才与李行硬撼一掌，这一掌毫无花俏，却是实打实将双方都打成了重伤，此时万归藏倚在山壁之上呼呼喘气，见状眉间露出一股愁意，崔岳此时上前一步道：“瘦竹…万归藏，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么？你若就此认输，自废武功，我崔岳愿求城主放你一马，城主并非嗜杀之人，想来定会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执迷不悟，那…” 他这话仿佛触到了万归藏的禁忌，话未说完，万归藏忽然放声大笑，将崔岳话头打断，他笑声如虎啸龙吟，震动四方，半晌笑声渐歇，目光冷的吓人，看着进逼而来的众人道：“想我万归藏一生纵横无敌，何时轮到别人来怜悯于我！崔岳，那天你来到我隐居之所，欲要将我击杀之时，我心中的老笨熊便已经死了，你我如今不过路人，你又何必来假惺惺，我万归藏，还没那么容易败！” 说罢不待众人有所反应，蓦然一声长啸，双掌一挥，在虚空中画出一个混元太极，一声暴喝“呔！”，双掌平平推出，一瞬间，众人觉得仿佛天地间最后一点儿光亮也被万归藏吸走，随着他这一推，天似乎也要向他们倾塌下来，压力大得难以形容，崔岳、仙太奴、虞照三人如风中败叶，刹那间倒飞而出，嘴里均是吐出一口血箭。 李行识得正是天无尽藏，呼呼呼三掌将三人送出天无尽藏的范围，他自己却被这狂飙一压，瞬间眼耳口鼻都沁出血来，只能运足内力，苦苦支撑。 万归藏用尽全力使出绝招，一时微微脱力，但看见自己一招制敌，哈哈大笑，不过笑声刚一出口，就看见一道人影飞奔到李行身前，下一刻，无数藤蔓忽然破土而出，翠华撑天，荆棘满地，一股淡淡清香在空中弥漫开来，藤蔓上无数雪白花朵瞬间抽芽、结蕾、绽放、吐蕊，然后瞬间凋谢，留下无数细小果实，米粒大小，洁白无瑕，明珠也似，如雨般纷纷落地，沾到泥土，便即生发，重新化为奇花长藤，藤生花，花生果，果生藤，循环往复，好似无有穷尽，不仅将他的天无尽藏悉数挡下，更有甚者，几个呼吸之间，如林藤蔓便蔓延到他脚下，将他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四周一时竟有些幽暗。 万归藏一失神，耳边忽的传来仙太奴一声悲呼：“黛儿！”声音才传到万归藏耳中，忽然万千藤蔓刹那枯萎，在一阵沙沙异响中化为漫天飞灰，下一刻，万归藏只觉得心口一凉，迷蒙飞灰中露出李行身形，目光决绝，手中天罚神剑发出淡淡紫芒，万归藏顺着剑身缓缓看去，却看到半截剑身已没入自己胸膛。 万归藏露出难以置信神色，李行却不待他再有何动作，天罚剑猛然抽回，万归藏胸口出现一个细细剑痕，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发觉，下一刻，剑痕上出现一丝血色，再下一刻，大蓬鲜血喷涌而出，万归藏双手捂着胸口，欲要说什么，浑身力气却如开闸洪水，向身体外倾泄而出，终是无声苦笑，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