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探鸟巢
徐府的管家和一位年轻公子在门中纠缠一人,那人挣扎踢打着往外撞,一副顽命的架势。 于茶小葱而言,徐府管家那张嘴脸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年轻公子是上午见过的,给了她两文钱买碗的那个;至于被前二者扭住的那人,衣着华贵,黑发玉颜,却给人一种败家子的感觉,说得好听点叫纨绔。 管家大概已经急疯了,他揪住那人的衣襟跪下来,嘴里唤着:“七公子!” 原来是徐府最小的那位公子……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褪,戾气倒涨出不少,虽生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却难以给人好感。 “滚!都给我滚!”小纨绔一脚把管家踹飞老远,提着衣摆就要跨门槛。 那年轻公子拉住他,软声劝慰:“表弟,那品令姑娘不过是一介妓子,平日里蓬场作戏,玩玩也就罢了,你这是何苦来?” 徐府七公子的表哥?没想到这位大众脸的身份不低啊,只是……施舍才给两文钱,忒小气。 茶小葱在门口看热闹,三名丐帮同仁比她懂得审时度势,七手八脚把她拉开,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围观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找好观赏角度,以免被误伤。 “又是那位品令姑娘?”不知为什么,茶小葱对那个红极一时的嗯嗯服务者,有种天然的反感,眼下连徐府的小公子都为她着了魔,可见此女子真不是一般人。 乞丐头头嘿嘿一笑:“生意人做事,需做的只是噱头,其次就是待价而沽,这要红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茶小葱满脸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所谓人不可貌相往往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想得道,可未必能够阐述清楚。包装女艺人一直是如此套路,在现代爱薇女艺人都可以被包装成为纯洁小天使,这世界有神马不可能。 那徐七公子还真是追星追得失了魂,甩着表公子的手一个劲地蹦达:“放手,你们不懂,她是真心钟情于我的!” 顶着一张大众脸的表公子表示十分忧虑:“表弟,她比仙曲牌坊十个姑娘加起来都贵,唱歌四十五两,摸手九十九两,尝个小朱唇一百九十八两,嗨咻一下还要按时间计,从轻解罗裳开始算,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吧……这些钱加起来都够开一座新的仙曲牌坊了……”大众脸哥哥您是商业奇才,把人家的报价记得那么清楚,看来徐家经商的才华没落在这七公子头上,全被您接管了。 市面上的粗坯碗价格茶小葱是知道的,不多不少,就两文钱一个,再贵一点的,就是印着釉花彩图的精品了。从打发乞丐的阔绰程度亦应验了大众脸哥哥的精打细算。 “你们别拦我,我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钱是我徐家的,爱怎么花是我的事!” 七公子一句话,把表公子噎得吐血。 管家过来抱大腿:“公子啊,千万去不得,这次品令姑娘是去服伺孔雀大仙,天一亮就回来了……” “是啊,表弟,她不过是伺候一晚,明天就回来。”表公子白着脸,劝得也不是那么尽心了。 “本公子与她缘定三生,怎可负她!我一定要救她出来!” 看来,这七公子再闹下去,就成为蟠龙镇上的一大笑话了。 门房小厮在一旁抹汗,管家适时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 于是又多了一双手扭住徐七公子,徐纨绔哭得涕泗俱下,表公子劝得口干舌燥。 茶小葱看腻了,打了个呵欠。 自古英雄爱美人,可惜美人只爱钱,若是钱权两者俱,美人彷徨无从去。孔雀公子若不是出了比徐七公子更高的价钱,便是品令美人有了更不可抗拒的理由。七公子就算找上门去,也只是当炮灰的小可怜。与勾栏里的妓子谈情说爱,那已经是炮灰了自己的感情和金钱,敢情这位纨绔大人是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看多了,被洗了脑。 管家急得团团转,可下手又不敢太重,犹豫了半天,才道:“七公子情深义重,小的们自然知晓,品令姑娘也定能得知公子美意,只是天色已晚,何不从长计议,再说……今早返香道长和慕容公子也去了孔雀大仙那儿,想必品令姑娘不会有事……” 听到那两个名字,茶小葱立马激动了,两只耳朵刷地竖起来。 “是啊是啊,表弟,修仙门派的能力你也都看见了,有他们在,品令姑娘一定无恙……” 茶小葱扭头问丐帮的兄弟:“那孔雀大仙住哪儿?” “镇北一直走,遇岔路口走左边,过了城隍庙,就到了。”丐帮都是百事通,果然没错。 茶小葱二话不说往镇北走,丐帮兄弟立即跟了上去。徐府门口的扭打声还在继续,七公子哭喊着:“我信不过我都信不过,我一直要亲自去将她迎回来……” “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茶小葱看见月光下的那簇人影才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三个乞丐愁眉苦脸都还地跟在自己身后。 乞丐们捂着肚子,苦着脸:“我们……咕……” 茶小葱一拍脑袋,笑了。她现在能忍饿,不代表这几个大男人能忍,今天所有的收入都进了她的口袋,兄弟们的晚餐也就没了着落。她将兜里的铜钱都掏了出来,交还给他们:“省着点花,我明天回来找你们要酒喝,要凑牌搭子可不能忘了我。” 乞丐们感激莫名,怯怯问道:“小meimei这样,不会真是想去那孔雀公子住处吧?听说夜里瘴气重,凡人不容易进去,而且鸟妖会吃人,镇上浸猪笼的那些男女,都是在那附近失踪,连骨头都没留下……你,不管是什么理由,还是别去了,陪哥哥们喝酒吃rou,岂不是更好……” 茶小葱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将脚下的石子踢得激射出去。 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却见小丫头抬脸,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向他们:“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有非见不可的人,哥哥们保重!下次别蹲在徐府,我不在,他们未必会如此客气!” 她洒然转身,背影瞬间被浓黑的夜色吞没,乞丐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满心感慨难以言表。 茶小葱听见返香道长和慕容公子都在,心里也就没了惧意,想到马上就能知道婪夜的下落,心情徒然变得轻松起来。驿路夜隼轻啼,四处磷火飞舞,可是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怕。 镇北的岔路,往右便是她现在住的义庄,往左一直走,是她与婪夜脱险的那口废井,她在黑暗中辨明了方向,着意按了按揣在怀里的那本修仙秘籍——加上牛叔这本旷世之作,等同于上了把双保险,当然,这仅指在她的心理。 那口井还在,月光漏过破烂的屋檐,洒在神像上,为此方景物增添了一丝神秘。 茶小葱在井边的树下又特地转了一圈,没有鸟屎。 不知为什么,她挺在意这个,鸟妖跟人是怎么样那啥的,鸟,鸟人,人,嗯,不知道那个的时候,鸟妖会以这三种形态之中的哪一种出现。茶小葱得承认,在这个时候考究这样一个仅关乎人伦鸟伦的问题,好像有点猥琐。 “什么人?”踏足孔雀的势力范围,守夜的鸟妖很快就发现了她。 “呃,我是来找品令姑娘的。”茶小葱面色平静地掏出怀里的小册子开始翻查。 两只鸟妖从树上跳下来,执着叉戟互看了一眼,均各诧异:“天色已晚,请回!” 茶小葱虽然衣衫褴褛,可腰线窈窕,鸟妖只说她是来找品令姑娘,都多留了个心眼,将她打量得清楚——不美。 岂止不美,都称得上丑了。两只鸟妖同时皱了皱眉头。 “是这样的,品令姑娘在我们店里订了一些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我们给她称的时候不小心漏脱一包……嗯,让我仔细看看……”她没抬头,继续一边翻书一边口中念有词。 两只鸟妖还在思考“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是个什么东西,面前的姑娘突然不见了。 成功了!茶小葱从“土遁术”翻到“隐身术”,居然一次灵验,不愧是能修炼成仙的妖怪,留下这本书真是管用! 茶小葱伸出两根手指在两只作东翻西找状的鸟妖面前晃晃,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说是正门,其实不过是用带绿叶树枝和花朵妆成了一道彩虹状的拱门。 迎面是一棵参天巨梧。 茶小葱鄙夷地撇嘴:人家凤落梧桐,你孔雀不过是只凡鸟也来凑这个热闹? 巨梧高耸入云,夜色中看得并不真切,月亮在树枝间穿行,有限的光线从叶隙间射下来,将暗处渲染得更暗。这下茶小葱伤脑筋了,这么大棵树,住着这么多的鸟人,高高低低搭建了那么多鸟巢要从哪儿找起?如果是白天还好,至少可以凭借外观进行推断,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唉…… 扑楞楞! 头顶有羽翅拍打的声音,紧跟着一滴水掉在她脖子上,凉凉的。 靠!居然在老纸头顶上撒尿!茶小葱大怒,可伸手一抹,闻到的却是一丝酒气。 那孔雀公子在蟠龙镇一带称老大,方圆百里再无其它成气候的妖类种群,所以守备并不算严格,许是因为禽类种族的缘故,他们也不需要派小妖巡视地盘,有翅膀的妖怪就这点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王不管的时候,还可以偷喝几口酒。 “别喝了,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不就是个女人么?牌坊里的姑娘比她年轻的多了去了,你干嘛一副死皮样?”酒葫轻响,想是酒被人夺走了。 茶小葱怕露出什么马脚来,悄悄移步躲在一簇破土的大树根后,抬头,月下树枝上映出两个忧郁的影子。 喝酒的鸟妖暴躁地伸手抢酒葫:“少啰嗦……天,天窝在这里无聊透顶,现在女人没了,喝个酒也无伤大雅……” “我怕你乱说话。” “鸟有鸟品,酒有酒格,你还不了解我么?嗝……呃,拿……来……”看样子是酒意上来了。 鸟品?茶小葱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喝酒的鸟妖愣了一下:“乌鸦兄?刚才……是,是你,放了……个屁?” 茶小葱的脸僵住。 乌鸦推了他一把:“你醒醒酒,快到我们换班的时候了,这样出去,也不怕兄弟们说闲话。” 喝酒的鸟妖格格笑,放荡又肆意:“闲话就闲话呗,大王的闲话比我,我们要多……他背着妖后娘娘跟凡人女子玩在一起,迟早要,在玩出祸来……” “嘘!你还说,要不是你昨日提起仙曲牌坊的这位头牌,我们大王怎么会起意,快走快走,带你去醒酒。”两道影子从头顶掠过,被遗弃的酒葫“咚”地砸在茶小葱头上。 茶小葱摸了摸被砸痛的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孔雀公子座下好像没有女人,不然为什么鸟都跟人闹在一起了?念头自脑海一掠而过,她把问题先储存下来。这个世界的疑惑真太多了,得找个万事通来认真替她解答才行。 最底层的一间鸟巢,映着一片微光,透光的树叶泛出柔和的碧然,茶小葱确定四周再无鸟迹,便轻手轻脚地挪到了窗叶,透过树叶的细缝一看,几个年纪老迈的鸟人正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坐在夜明珠下掰树枝,他们脚下已经堆起了小小的一堆折断的枝干。 夜明珠上流转的细腻光影逼得茶小葱眼睛比铜铃还大。 “听说我皇自魔界回来了,脸色很不好。”一只老鸟人说起妖界新闻来。 “怎么?是我们妖皇大人开出的条件魔尊不够满意?” 以前叫妖王,现在都改称皇了,看来妖族发展得还算不错。 “谁知道?现今魔界独大,已久不与妖、鬼二界来往,但魔尊有打算吞并人界却似乎真有其事……” “吞并人界?岂非是来跟我们妖族抢地盘?几千年来,我们妖族都是与人类杂居,他说来便来,好没道理!”有鸟人忿忿不平。 “只可惜我们妖界与人界一样,年年为了统一而征战不休,却无一日如愿。若非力量单薄,我皇又怎会想到打通凌渊的阴脉寻找鬼王联手……”言到之处,皆是慨叹。 茶小葱对六界争斗什么的不感兴趣,她躲在窗外脑补婪夜被妖界追杀的原因。 仙狐一族的先祖是上古神兽,那婪夜肯定不是普通的妖怪,那个什么妖皇要统一妖界,想必剪除仙狐一脉亦是势在必得,这样一来,婪夜身负重伤流落人界的原因也就说得通了。 她正出神,陡听鸟巢内一声暴喝:“谁!” 一阵劲风扑面而至,她本能地就地一滚,低头,只见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映出一道破破烂烂的人影……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