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捉妖任务
茶小葱在屋前屋后兜了一圈,无甚收获,乞丐就是乞丐,去留无一物,洒脱得紧。茶小葱对着“朝尼居”摇首叹息,这么大一块地,若在三次元得值多少钱哪! 转悠完毕,她靠在后院的墙上默默出神,脑子里好像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老乞丐这儿没答案……她该去问谁呢? 想一想,自从她遇上那条小白狗的时候起,一切都像是解除了封印似的,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而在遇见老乞丐的前一刻,她分明还是个游离在外的异乡人。小白狗不见了,她得去哪儿找到它?还有,她现在到底该做点什么?所谓的新手任务,就是助人为乐么?她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按照习惯,茶小葱把问题想了一遍,就算没有答案也不会再纠结。她相信,坠入迷雾当中只是暂时的,她终究会有走出去的一天,哪怕来之前的记忆全被时空隧道里的风吹得移形走样。 把那张皱巴巴的新手任务表揣进怀里,她心想着那点可怜的报酬:“怪不得慕容紫菜要靠捉妖发家致富,如果只是接任务助人为乐……唉,能不能养活自己还是个未知之数,说不定做乞丐还比这个富余一点。” “帮张大人捉jian,报酬三两银子。委托人:前县承张宝来。”看来这已是最值钱的任务了,但是捉jian……茶小葱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心脏突然猛地一阵收缩,莫明地刺痛。从来是T恤牛仔的她,为什么在来之前换上了那件小礼服?又为什么从来不施脂粉的她会在身上喷涂奈香尔五号那么sao包的香水?之前发生过什么是她不得不选择性遗忘的? 她赶紧将目光移到上一页,微微喘了口气:“不想不想不想,说了不想就不想,先做这个最不值钱的任务吧,好歹可以离这儿的人近一点,就当是出去探探消息,有备无患!” 出门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她想起来这儿之前分明还随身带着个小包包的,里边放的她的银行卡和……和什么来着?她之前还惦记的东西,现在却完全没有印象。 时间缓缓流动,好像把某些碎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冲走了。 “请问……邵大叔在么?”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牵着头毛驴从门前经过。 “邵……”茶小葱对这个姓氏不是很熟悉。 那中年商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了然道:“这位一定是他的得意门生了,有人托我送封信,就麻烦姑娘代为转交。” 薄薄一纸笺落入她手中。她接过纸函,兀自暗暗奇怪,顺势低头将自己的衣饰一一扫视,方才恍然。原来她一身衣裙的破烂程度与那位老乞丐相去不远,难怪别人看一眼就知道她跟那老头是一伙的。敢情“邵”便是老乞丐的家姓。 送信的中年商人施了一礼,走了。茶小葱对着日光抖了抖信封,五颜六色的,像是一幅画。她很不厚道地拆展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身着杏黄云衫的工笔仕女图,用笔极为讨巧,勾线匀滑工整,虽是精美,却可惜匠气十足。画中人柳眉杏目,粉唇微启,却不似含笑,一展婀娜,竟像要脱纸而出,细看那双秀目深黑如墨,让人不可逼视。 “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是个美女控。” 茶小葱心里记挂着帮王小靓家里捉妖的事,也没去多想,随手把画折起来塞进了信封,往腰间一别。 王小靓家住清水镇西,茶小葱从“朝尼居”步行过去,总共不过是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叩门,过了许久才见一位容貌清丽的妇人前来开门。 对方看见茶小葱,先是一愣:“姑娘你是?” 相信前几天在镇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降妖事件她已经听说过了,这会儿看到一身狼狈的茶小葱固然心中生疑。 茶小葱吞了一下口水,向她说明了来意:“夫人,我是老……咳,邵老爷子约来捉妖的。” “原来是这样,快快请进。”那妇人引得茶小葱进去,又吩咐小婢倒茶递到茶小葱手里,礼数相当周全,看情形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家,“奴家原是姓花,夫姓王,他是这镇上唯一一个秀才,街坊邻里都称奴家为王花氏。” “究竟是怎么回事?”茶小葱跟着她从大厅穿过,随手把用过的茶盏搁在几上,只见手到之处一尘不染,再抬头看,窗明几净,并未沾染半点不洁之气,茶小葱不免心下愕然。 “是这样的,家婆前年过世之后,孩子就变得不爱说话,原只以为是因他思念祖母愁郁心伤,家夫与我也都未曾留意,均认为只要悉心照料,孩子也会日渐明白生老病死乃天地伦常,却不想前天这孩子不知在何处得了一物,如牛皮灯笼般可大可小,触之宛如生人皮肤,令人骇异,这孩子变得举止怪诞,出入总与那怪物相伴,寸步不离,口不还念念有词……”王花氏行至阶下,起手撩起了帘子,“我等请来道士,收效甚微,也曾劝孩子把那怪物扔了,可孩子不允,若是来强,便哭闹不止,后听闻邵公有办法,姑且一试。” 茶小葱把头探进帘下观望,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一个五岁孩童正在屋里兴高采烈地吹“气球”玩,说具体一点,那孩子正在把一只杜蕾丝香草味螺旋纹高级橡胶套当气球吹。 茶小葱不知道怎么去描叙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她很生气,莫名的生气,却并不是针对看见小盆友玩杜蕾丝这件事。她在王花氏惊讶的目光下,疾步向王小靓走去,劈手就将那个“气球”夺了下来。孩子先是一愣,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哇”地一声哭开了。 王花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不哭不哭,这位jiejie是来救小靓的,不哭……” “哧——”“气球”漏气之后,变成了软绵绵的一条半透明的皮,茶小葱绷着脸,将它攥在手心越拧越紧,面上的肌rou好似被冰封了,半天转换不了表情。一时之间,脑袋里很乱很乱,明明有念头“嗖嗖嗖”地从面前飞快划过,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想问这只橡胶套是怎么来的,可是动了动唇,却没有力气开口。 其实,不用特意去问,她便已经知道。 钱包,钥匙,银行卡,身份证,戒指,还有这只蔫掉的黄瓜套,就是她遗失的手包里放着的所有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她却始终没能回想起来。 茶小葱温柔地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小靓不哭,这东西脏,咱不玩,咱不让肚子里生虫虫……” 王小靓只不过三岁多大,倒也好哄。或许是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他很快凝住了眼泪,目不转晴地看着她。茶小葱望着王小靓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心尖一颤,缓缓吁了口气。 王花氏揽过孩子交给婢女抱着,转头邀请茶小葱进在厅中坐一会儿,后者抿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只好起身,一路送茶小葱出门。 “姑娘,谢谢你,敢问要如何称呼?” 茶小葱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风范,向王花氏拱手:“贱名不足挂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姑娘……”王花氏看着茶小葱有些苍白的脸,欲言又止。 茶小葱疲惫地一笑:“没事,这也不是什么妖怪,只是别人扔了不要的垃圾而已,如果小靓还捡什么其它的东西回来,你什么也别管,直接扔掉便是。还有,如果条件允许,你们家可以搬得离闹市近一点,那里有很多孩子,不孤独,自然就不会自言自语了。” 王花氏点了点头,应诺。 茶小葱抬头看看天,觉得天意微凉。 这一天没什么大事发生,但是茶小葱却感到异常劳累,仿佛身体上的积累的负担到了某个极限,每动一下,全身的肌rou都痛得厉害,整个人似被强行分解,几乎拆整为零了。她花了比来时多三倍的时间,才走到“朝尼居”。 邵老爷子已经回来了,茶小葱走过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剔牙,打嗝的时候满院子酒气。 邵老爷子一见到茶小葱就问:“怎么样?新手任务还容易吧?” 茶小葱把新手任务表拿出来扔给他,淡淡地回答:“你留着给别人做吧,这任务我不做了。” 老爷子龇牙怪笑:“你哈,没有个定性,要是任务做不完,可就出不了清水镇,外面的世界可大得很。” 茶小葱停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门槛前,一低头:“我不稀罕。” 她是真的不稀罕,在三次元世界也一样,什么都不稀罕,别人有的东西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别人去过的地方,她也没感到新奇,别人做过的事,她甚至都惰于知晓……在这里,好不容易被从点燃的好奇心,突然就熄灭了。她原也想小说游戏描叙的那样四处走走瞧瞧,打怪升级做点小任务,可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令她缩回到了壳子里。 茶小葱这类女人有一个伟大的称号,叫干物女。也就是说,她像所有干物女一样早已放弃恋爱,认为很多事情都很麻烦,只愿意凑合著过。 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沙沙沙沙,比写字还快,邵老爷子仔细一看,寥寥数笔拓出一个个完整的小人印子,画的正是她来到《朝尼奇谭》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邵老爷子摸着下巴:“你很想退出游戏?” 茶小葱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画:“也不是,只是这些事情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做不来。” 她在找借口逃避。 邵老爷子眼睛一亮:“我找一个人陪你一起做,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茶小葱扔掉树枝,拍了拍手:“随便,我睡去了。” “你不吃饭了?我特地为你留了菜的……茶小葱!” 砰! 房门被甩上了。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茶小葱一头倒在床上对自己如是说。她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遍,终于有了点睡意。 “我叫真悲剧茶勒个小葱,我有些与众不同,我已经察觉到了,我察觉自己其实是个游戏里的人物!这次元还真是个不毛之地啊,连根毛都没有,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个谁啊,干点儿啥好呢?既然是游戏,首先得有个基友什么的登场才……”梦里传来熟悉的念白。 “吱——呀——”“朝尼居”的破烂大门发出悠长的咏叹调,基友登场! 茶小葱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朝门口扫视,心中陡然沉了一下,一没留神就掉下了床。她原本就一身外伤,加上昨天没吃晚饭,现在是想跑都跑不动了。 她看着从逆光中走来的“基友”先生,放弃抵抗地伸出了双手,认命:“帅哥,我认栽了,你要是真缺钱,就把我卖掉吧,九两银子也成。” 来人冷哼一声:“以你现在这副尊容,就是一两银子也没人要,人家买了你回去还要出钱请大夫,不划算。” 话说,这样的回答虽然好像有点略显犀利,但好歹令茶小葱心里的那块巨石落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 慕容芷才侧目,只见她跪坐在地,一身衣服皱得像一把发菜似的,那件碎花中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幸好裙子的面料不错,几经蹂躏之后居然还能保持色彩光鲜。裙下没有长裤,一双雪白的大腿就那么果着,慕容芷才俊颜一红,转身退了出去:“把衣服穿好了,我有话跟你说。还有,这个还你!” 说罢,扔了一件事物在她面前。 门外,邵老爷子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慕容公子早啊。” “早。”慕容芷才的声音清朗,如冽冽甘泉。 茶小葱嘀咕着站起来,理了理裙衫:“我哪有没穿好衣服?又没果睡的习惯……”目光触及那张粉红的“符纸”,她容颜一滞。人生固有轮回,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因为,带去了也没用。就好像现在,她站在这里,依旧是活蹦乱跳的茶小葱,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一身红妆,但是眼下的一切却早已不尽相同。现在她随身的物品只寥寥几件:裙表只好看用不着,人民币成了几张废纸,安全套……唉……如果她永远回不去,父母会怎么样?真的按照法律,两年报失踪人口,四年注销户籍?她甩了甩头发,弯腰拾起那张粉红色的“毛爷爷”,跟着慕容芷才出了房门。 “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基友?”她问邵老爷子,可眼睛却没离开慕容芷才。撇去性格不说,光看外形,此人确实光彩夺目,同样是道袍,赵半仙穿来可能形容猥琐,可他那一身却是朗朗如晴空,令人神夺。道骨仙风并未使他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失色多少,反倒是削去了眉宇间的几分锐气。如此玉人,颀立院中,路人无不驻足侧目。 茶小葱并非第一次看他,可这一次,她走得更近看得更分明。 邵老爷子摊了摊手,亮出乞讨专用的破碗:“我刚要出去,他就找来了。” 慕容芷才回身望向她,目光闪烁。 茶小葱忽然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尚未褪尽的香水味。闻香识女人,大概如此。慕容公子不投胎入畜道做狗子,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