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醒
从睡梦中惊醒，云中秀尖叫一声，猛地坐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过，一滴滴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被面上。 “秀娘？” 随着一声温柔的低唤，昏暗的室内渐渐燃起朦胧的烛光。 一个男人手托着烛台，缓缓靠近坐在榻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云中秀抬起头，眼底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烛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将他深邃的轮廓映的更加清晰。棕色的双眸，直的鼻梁，还有那带着浅笑的薄唇。 他的脸庞垂着一绺青丝，他的上穿着纯白色的内衫，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心，感叹道：“我的秀娘终于醒了。”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深的凝望，那浅浅的笑容，看的她心都醉了。 可是画面一转，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他。不再深，不再温柔。只有不屑，只有怜悯。 他说：云氏，念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此事我便不再追究。等我大婚过后，你就去四皇子那里侍候着吧。 在他娶了郡主之后，他将她，送了人。 被她盯的有些发窘，陆谦将烛台放回圆桌上。转后，他在离云中秀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深深地给她作了个揖。语气真诚又带着几分讨好：“为夫给娘子赔不是了，秀娘可否赏小人一个笑脸。” 如此熟悉的一幕，让云中秀的眼神越发的迷茫。接下来她会声埋怨他，再接下来 不！！！ 她用力甩头，想起连昏沉之际所发的梦，那似痴迷又似迷茫的眼神终于清亮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年岁？”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陆谦听不真切，随口反问道：“什么？” 盯着那张如此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云中秀一字一顿道：“现在是什么年岁？！”似乎怕他听不清，声音比先前提高了几分。 眼前一向温柔似水的人儿，此刻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狠，陆谦结结巴巴道：“永历永历三十六年啊。秀娘，你没事吧？” 他向前一步，坐在榻边上，细细打量着她，眼神里透着满满地关切。 谁知那女子却轻启唇角，笑了出来：“我倒想问你，我这是怎么了？” 在那灼人的目光下，陆谦低下头，眼神有些闪躲，他含糊其辞的解释着：“你你淋了一夜的雨昏迷了几，这才刚醒。是不是烧的有些糊涂了？”他伸出手掌，试探着贴在她的额头上。 糊涂？她云中秀从没有一刻是如此清醒的。 “我可是昏迷了三？” “恩。” “今可是七月初三？” “正是，秀娘无端问起这些做什么？” 云中秀没有做声，只是对着他发出冷冷的笑声。 陆谦有些气闷，他苦笑道：“为夫已经认错了，秀娘还想让我怎样？” 午夜的空气有几分微凉，他说这话时，已经拉起被子准备躺进去。 谁知那一直冷笑的女子，却在这时开了口。她的声音冰冷如雪：“我不想看见你。”说着，还把他手里的被子拽了下来。 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陆谦尴尬的放下手臂，无奈地解释着：“秀娘，为夫知道你还在生气，那女子确实是我的表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多年不见，如今自然是亲密了些，你何苦为这无关紧要的事气坏了子” 陆谦滔滔不绝地解释着，可是一对上那像听笑话般的表，声音便慢慢地止住了。 他浓眉紧锁，暗自忖道：看来她是认真了，若是往常的秀娘，他这般软言细语解释完，早就偎在他怀里了。 屋里一阵静默，正当陆谦开口想再次说些什么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 不等屋内的人开口，敲门的人似乎有些迫切，她高声询问道：“表少爷可在？” 听到少女的声音，陆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从榻上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前。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她手里提着灯笼，看见陆谦时面露喜色。 少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榻上半坐起的女子向门口望过来。 她撇了撇嘴，附在陆谦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便提着灯笼先行离开。临走时还交待着他，要快点。 那少女走后，陆谦将房门虚掩上，开始匆匆穿起外衫。 直到他穿戴完毕，云中秀始终都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谦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随后他歉然地说道：“秀娘好生休息，账房那里出了点事，为夫去去就来。” 是了，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这样敷衍的语气，这样匆忙的脚步，这般急切地去见那个女子。 云中秀将头倚在墙上，垂腰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曼如那里何时成了账房？” 这道清冷的女声阻止了陆谦前行的脚步。他回过头，微红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如妹病了。”他说。 “我也病了。”她说。 陆谦僵在原地，迈出门外的脚，犹豫地又收了回来。 妻子自然是比表妹重要的多。他也知道，如妹这般唤他前去未必是病了，可是他想去，他要去。 想了一会，陆谦开口，方才那绵绵的柔顿时消失，他的语气里还透着几分埋怨：“如妹刚失去双亲，此番来投奔我这个表哥，你做嫂子的不但不盛招待，反倒生起那无端的嫌气！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在你眼里怎就成了那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的dàng)妇？”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竟是口不择言，直到说出“dàng)妇”两个字才住了口。 对上云中秀那不言不语的笑脸，陆谦有些心虚了，他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地继续说道：“你病的这几，如妹每天守在你的头，人都瘦了一大圈。她心里自责，认为你这病都是因她而起。如今你已经醒来，我这做夫君的却不能像你一样不懂事，我这就去知会她一声。” 说完，他便拉开门，大步地快速地走出了云裳苑。似乎这里面住的是洪水猛兽，而不是他的妻子。 晚风徐徐吹起，不知过了多久，云中秀才侧躺下。 她像个木偶般不动也不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着敞开的房门向外望去，天色灰蒙蒙的，还没有大亮。她的眼神似乎穿过房屋，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很远。就在前方，就在穿过云裳苑，就在穿过花园的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