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寤寐思服(一)
珍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默默地,也没哭出声,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哭,她自己琢磨着不是因着秦雁的冷淡和疏离。 吸了吸鼻子,珍眉擦擦泪珠子,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她三四岁时刚来村子里那会儿的记忆还隐约有些,她记得姑娘要在屋里练字背书,她自己出去找人玩耍,头一天大家很喜欢她身上的新衣裳,抢着要跟她玩,可第二天就没人肯和她玩了。尚且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看稀奇似的看着她,却不和她说话,只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她硬要和人一起玩,结果和人打架,席氏并未呵斥她,只是不让她多出门了。以后等她再出了门,那些孩子们越发孤立她。直到她长大了些,嘴讨巧了些,这种现象才好了点。 珍眉正想着如今再怎样,也不能有比当年更坏的结果了,突然,秦雁推了她一把,皱着眉小声呵斥道:“你哭啥哭,不过是不给你布头用罢了,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还当成自己的,非得要我给你不成?” 珍眉一个坐不稳,小身子后倾,口中急道:“我没有!”手里去抓东西稳住自己。 秦雁却以为她想还手,反射性地打掉她求助的手,挑高眉不悦地道:“你想做啥,我不给你布头,你还想打我吗?”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珍眉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上,脑袋磕在另外一张桌子的桌腿上,发出“崩”地一声脆响,力道大地将那张桌子都推得挪了几步远。 珍眉头疼,当即“哇”地一声哭了,捂着磕疼的脑袋,只觉那地方热热的。似乎是流血了。 秦雁也吓了一跳,没料到她只是拍掉珍眉的手而已,又不是推珍眉,根本没想到珍眉会因此摔到地上去,一时顾不得想那许多,连忙去拉她起身,打落她身上的尘土,着急地问:“磕哪儿了?流血了没有?” 神色间很是慌乱。 学堂里所有的女学生都回转头来直直地盯着她们瞧,纷纷问发生了什么事。 珍眉看见秦雁眼底的心虚和慌乱,感觉伤口不是那么疼了。慢慢止了眼泪,脸上犹带泪痕。 “发生啥事儿了?秦雁,我不是让珍眉和你一组吗?她咋突然摔到地上去了?”正在隔壁学堂指导学生针线的安师傅听到动静匆忙过来。分开女学生问秦雁。 秦雁嗫喏着嘴唇,目光躲躲闪闪,眼里也憋了两泡眼泪。 珍眉耳朵尖红红的,放开捂脑袋的手,手上不见一丝血。心下微松,闻言,犹带着哭腔道:“安师傅,我刚伸手要烤火,没坐稳,雁子正在做针线没拉住我……我就掉地上去了。”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脸上还有泪渍,看着很是滑稽。 安师傅瞧一眼桌上的小手炉。瞬间识破珍眉拙劣的谎言——珍眉向前够火炉,怎么会掉到后面来了?她略默了一默,也不揭穿,温和地道:“那你注意些,莫再这大意了!” 说罢。让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回了座位上去,她在这间学堂转了几圈。便去了隔壁。隔壁那间学堂里都是镇上的女孩子们,这些女孩子上学方便,因此学习的进度比较远,她教导的最主要的学生也是她们,是以要用心些。 秦雁看见安师傅走出去,便轻轻舒口气,担心珍眉真摔出个好歹来,忙打散了珍眉的头发仔细查看伤口,见起了老大一个包,果真不见血才真正放心,交代道:“这两天莫洗头,等消肿了又再说。” 声音柔和了许多。 珍眉受了委屈便有些沉默,不为她的好态度而开口,只是在家时翠眉就教导她要礼貌,便只勉强点了点头。 秦雁尴尬地拉拉嘴角,本来十分的歉疚便只剩了三分。同村她的堂姐妹们小声来问,她只说:“不小心摔着了,没大事儿,你们都回去吧,小心安师傅回来看到要训诫!” 针线课后是大字课,寻常人家买不起笔墨纸砚,学堂里的笔墨纸砚是有钱太太们捐赠来的,虽大多是次品,但看在学生们眼中也是极为珍贵的。 珍眉感觉到学习的氛围,竟觉得时间不像在家里翠眉逼着她认字写字时难捱,也能静下心来认真写画几笔。 傍晚,珍眉坐上赵爹爹的牛车,赵爹爹开心地问她学了些什么,她强作欢喜地回答了,之后就显得很沉默,并没有参与到同车小姑娘们的议论中去。车行半路,她想着回去后能给姑娘和翠眉jiejie甚至老太爷讲县太爷捉贼的故事,才又变得兴奋起来。 翠眉看到珍眉的模样很是惊讶:“珍眉,你从哪儿弄了一身黑回来?我的天哪,你竟然让裙子上沾了墨汁,这可咋洗得掉!” 珍眉满面羞愧,下午练字时她以为秦雁会因为推她的事而变得真心,没想到秦雁会故意打翻了砚台,导致她裙子上沾了墨汁,可她不肯说这话让翠眉烦心,只得垂首道:“翠眉jiejie,你莫生气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金穗在屋里听了事由,恐翠眉责罚珍眉,忙叫道:“珍眉,你回来了呀!快进来给我讲讲女学堂是个啥样子的。” 翠眉戳戳珍眉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件裙子穿不成了,我看你明儿的咋办!今儿的且饶了你,我记在账上。快去陪陪姑娘吧,她今儿的一直念叨你呢!” 珍眉想到要讲的故事,忙欢欢喜喜地进了屋。 金穗拉住珍眉的小手,捂了捂,见不甚凉,笑道:“你倒是个暖炉子,常常不见你手凉。” 珍眉笑嘻嘻的:“我一路捂着手炉子呢!”便忍不住主动把茶肆间听来的话尽量齐全地告诉了金穗。 金穗和翠眉都听呆了。 金穗是因着听到报纸二字而发呆,原来这个世界早就有了报纸,不是只有官员可看的邸抄,而是老百姓也可看的报纸。 她拉拉同样呆住的翠眉,试探着问道:“翠眉jiejie,你说,报纸上会登开堂审贼人的时间吗?” 珍眉抢先回答,怕金穗不相信她的话,声音高高的:“能,能!那位大人说能,肯定能!我们有个多威风多英明的县太爷啊!” 金穗弯弯嘴角一笑,她到现在还不晓得县太爷的名讳呢,只听大家伙叫县太爷,可能很多人也不知道县太爷到底是哪位吧? 金穗笑着要再问翠眉,却发现翠眉像想什么入神了似的,两只脸颊满是红晕,眼中的光彩甚至有种,陶醉。她一怔,疑惑地思来想去,不知翠眉怎么回事。县太爷破案,翠眉激动成这样做什么?难不成她也被县太爷的英明神武迷倒了? 可翠眉连县太爷是圆是扁都不知。 金穗笑着摇头,暗道自己成日太寂寞竟开始胡思乱想了,拉了拉翠眉的袖子,把翠眉拉回神才问:“翠眉jiejie,珍眉说县太爷一定会在报纸上登出来开堂的日子。你说对不对?” 翠眉脸颊发烫,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昨儿夜里伏广来帮忙拿黄老爹的被子,她还担心黄老爹与伏广走得近了,恐怕秦五奶奶一家会有意见,心里还埋怨两句老太爷。 可今儿伏广抱珍眉上车的魁梧背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时不时冒出来干扰她的视线,每每想起他的背影、他带着磁性的声音,以及他温润有礼、凛然正气的样子,她的心跳总是很快,这种感觉让她贪恋又害怕。 她一定是病了,就连珍眉提到“伏大人”三个字,她的脚就走不动了,竟忘了要先把珍眉的食物热上,让中午没吃饭的珍眉早点吃上饭。 听了金穗的问题,翠眉蓦地醒神,她真想打打自己的脸,竟为个不相干的人忽略了金穗,在脑子里过一遍刚走神时从珍眉的话里隐约抓住的几个词,将前事后情串联一遍,也暗赞一句县太爷英明,笑道:“就是珍眉说的这话儿。县里的报纸是衙门办的,常常登些县太爷的新令、悬赏啥的,还有些民间故事,各地的趣事,甚而朝廷里皇帝的圣旨、官老爷们的朝堂争论都有。 “这次县太爷费这多心思捉住贼人,且贼人还偷了牛杀rou卖,这可是大罪!那不是一头牛两头牛,而是几十头耕牛!唉,要是赶上往年刑罚严的,无故杀耕牛卖rou等同于杀人,是要杀头的。如今宽松些了,却也不会轻轻儿放过他们。这大件事儿,自然是要登在报纸上,让更多人晓得,好给世人提个醒儿!” 珍眉自己说不出来这么多话,摆不出来这么多道理,便竖起大拇指跟着附和道:“就是翠眉jiejie说的这样,姑娘,你现在可信我了吧?” 金穗捏捏她小鼻子,笑道:“我自然信我们珍眉啦!好了,赶紧去吃夜饭,莫饿着了。今儿的早早儿吃了好消食儿歇觉,明儿的要早起上学堂呢!”已是知道学堂不提供饭菜,心里琢磨着明天给珍眉带什么饭才好。 珍眉目光一黯,还是高高兴兴答应了。 翠眉给珍眉热好饭端来,珍眉吃上了,她对着油灯又发起呆来,眼前似乎仍晃动着那个挺直的背影。 ps: 推荐好友的古代言情文(书号2272713)玲珑秀:本是她命中良人,却被嫡姐横刀夺爱,她终是做为一颗棋子,另入世家名门为正室。穿过繁华,行过平凡,不得不重入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