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洗不掉的苍白在线阅读 -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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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不掉1105

    不服气。三番五次,找这个找那个。贼心不死呢。

    孙飞咯噔一下,转身,拉一椅子坐下,微笑掠过半边脸,象一丝风,犀利的光芒源自深深地眼窝,象闪电一样。他不忍心戳痛父亲包括村民甲,宣讲团不是戏班子,而是发动机,成员不是演员,而是种子。报告会不是演出戏剧,而是播种机。但是,宣讲是个技术活,从内容到形式都有讲究。提炼创作是技术活,用什么样的形式表达什么内容,什么内容通过那些形式表达,还是有讲究的,不是人人都能做。父亲和村民甲他们,年纪这么大了,一直从事农业劳动,几乎没有接触过舞台,即使父亲是票友,会唱戏,也不等于会塑造抗洪英雄。站在三尺讲台前,半个时辰之内,把一个活生生的英雄再现给大家,对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来说,难度之大,要求之高,不亚于九天揽月。不说演员二度创造,不说出彩或者精彩,就说言语,他们连母语都说不好,说的都是听众听不懂的方言,怎么可能感人肺腑。精彩或者出彩从何而来。他想。

    孙大为伸手,拉抽屉,拿饭票,说:我去餐厅端饭菜,我们爷俩在房间吃吧。下午,胖子在。

    孙飞回过神来,说:我和你一道去拿饭。

    孙大为合上抽屉。

    孙飞上前一步,说:不如在餐厅吃吧。

    父亲说:好。

    孙飞转身,带上门,边走边说:爸爸,你进步不小,就这么几天,都可以用母语跟服务员交流了。

    孙大为摇摇头,说:我们的方言,他们听不懂。不得不卷起舌头,硬着头皮。其实,我老了,嘴笨,舌头大,说不好。

    餐厅窗口挤满了人,在现场管理人员干预下,才出现了一条队伍,象一条龙。孙飞上前一步,排在队伍里。孙大为在靠窗户的桌子前坐下。

    餐厅不止一个,楼上楼下都有餐厅。楼下餐厅又分几块,有快餐和火锅。

    他们父子俩吃快餐。

    孙飞撂下饭碗,端起孙大为的饭碗,他替父亲去添饭。在拐角处,有一堆人,手里都握着饭碗,却不见饭桶。

    孙飞回到座位,说:饭没了,要等。爸爸,在村里的时候,你和秃子及秃子二舅关系怎么样?

    孙大为撂下筷子,说:那时候,我当村长,秃子包括王麻子都是屁孩。村长呢,不是官,不拿薪水。平时有人请吃,不下馆子,在村民家里。过年过节,有人给你一些米和糕,意思意思。不过,秃子包括秃子二舅从来不请我,我也从来没有跟他计较过。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平心而论,在李村,秃子包括秃子二舅人缘不错。有吃的能够与大伙分享,会送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吃给街坊邻居,偶尔包一次馄饨,也会盛一碗二碗给左邻右里。那个时候,李家村穷,不说开作坊,不说外出开钱庄,就是打工也没有,从春到夏,一年到头,弄那几亩田和那几头猪。自从我不当村长,村民也不养猪了。自从秃子当掌柜,秃子二舅就不下地了。秃子二舅三天两头往县城跑,昂头挺胸。好景不长,秃子不是因为放高利贷出事了吗,玩失踪,躲猫猫了,他也跟着歇了,一度低头,像霜打的茄子。秃子二舅是秃子的晴雨表,秃子在外面混的怎么样,不用看别的,只要看秃子二舅就一目了然。洪水泛滥,秃子二舅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在李家村,而在衙门做看门人。他成了英雄,开始我感到震惊,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英雄联系起来。人都死了,还说什么,要说,也拣好听的说。俗话说,活着是棵草,死了是个宝。我吃饱了。没有饭,不吃了,不等饭了,等到猴年马月去,走。

    孙飞转身,瞧拐角处,说:你等着,服务员去提了,那饭新鲜。你慢慢等,我得先走一步,我得去找胖子。

    孙大为说:秃子二舅是一回事,秃子又是一回事。象胖子和瘦猴一样,胖子是一回事,瘦猴又是一回事。

    孙飞点点头。

    他离开餐厅。

    下午,孙飞没有午休,他驱车去坟头村。

    胖子忙里偷闲回坟头了,他思念亲人。胖子叔叔原来住万人坑,搬来坟头不到一个月。由于坟头成了旅游区,村民包括他叔都成了拆迁户。坟头村上的原来的住民都来坟头居住,不少城里人也到这里安家落户。坟头村成了一个大居住区了。

    房子便宜,房子是窝,房子是巢。鸟都有巢,何况人呢。不是不需要,而是价格高,买不起。价格一便宜,吸引大批城市人来此买房安家。

    空气好,没有污染。污染严重的地方,寸草不生,鸟不来或鸟都飞走了。污染严重的河里没有鱼。没有污染的地方,鸟语花香,白鹤又回来了,莺歌燕舞。

    轰隆隆,在道路两边,到处都是工地,车马嘶鸣,人声鼎沸。几天不见,又变了模样,路面坑坑洼洼,一路灰,崭新的楼房,横空出世,鳞次栉比。

    哗啦啦,哗啦啦,在坟头村,到处都是麻将室,座无虚席,乌烟瘴气。从外表看,这里和城里一样,自来水,路灯,公共马车,广场,商店,应有尽有。从氛围看,这里和城里不一样,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有区别,食品店里的食品不是品牌货,药店里的药品特别便宜,商铺门口挂着本店转让的牌子。坟头村算是城市,却处处散发出村庄的气息,楼下有三五成群的住民围着一张桌子赌钱,麻将哗啦啦,有人蹲在门口端着饭碗,有人赤膊上阵吐沫星子四溅口若悬河大声说话,时不时有朗笑传来,还有突然想起的爆竹,噼噼啪啪的,震耳欲聋。娃娃们追逐嬉闹,哭的哭,笑的笑,闹着,玩着。

    在胖子叔叔家门口,围着一堆人,其中两人在争吵。吵的内容,他听懂一句半句。无遐顾及,他穿过人堆。

    敲门,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动静。满怀信心,一口气扑过来,却遇上一个闭门羹,他心里不好受。

    他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邻居说不知道,他表示理解。住的人互相不认识,回家转身碰上门,呯的一声,一道门如隔三秋啊,门外的事情不知道,也不管,各扫自己面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即使住几年也不认识隔壁邻居。

    下楼,来到马车旁边,把一条腿搁在马车踏板上,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手托着脸,他等着。突然,有个独眼老人从身边走过,他回过神来,问:请问你看见胖子叔叔。

    独眼老人摇摇头,走去又扭头,往楼上指指戳戳。他会意,撒腿就跑,上楼敲门。门开了,他表明来意。胖子叔叔让他进门,并且告诉他,胖子回城里了,才走。他道别,转身,离开。

    他离开坟头村。

    他去坟头,胖子离开坟头回城里,他在城里,胖子忙里偷闲去坟头,雷公追妖婆。白天追不到,晚上跑不掉。晚上,胖子应该在招待所。

    晚上,在招待所房间,一盏油灯,二个男人。

    坐在胖子对面的他,伸腿,直腰,问:一天下来,我一直在干一件与自己不想干的事情,如果跟你说了,你不要笑话我。

    胖子转身,端茶,上前半步,弯腰,递水,说:用茶。不瞒你说,我已经跟副县长汇报了,他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不说全部放弃吧,至少要替换几个。

    孙飞诧异,问:替换,有人吗?

    胖子茫茫然的说:他说有第二梯队,而且年轻,好像秃子也加入了。

    孙飞问:如果要换人,你想换谁?

    胖子说:年纪大的都换掉,不过,我觉得你爸爸还行。

    孙飞神情严肃,说:我找你,就想说说我爸爸呢。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我发现啊,他不是舞台经验不够,应该说讲台经验,而是他脾气倔。不是方言问题,他那夹着方言的北方话,听众也接受,过关没有问题。而是他看不起秃子二舅,他不把秃子二舅看成英雄。这是最要命的,这个关过不了,他不适合当讲解员。压根不把秃子二舅当英雄看,至于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太熟悉了,他和秃子二舅,从小就在一起,打穿开裆裤起,他们就在一起了,连对方的屁股上有没有痣,痣长在那里都清清楚楚。本来嘛,这些也不算是什么,逢场作戏一下也解决了,可是,我爸爸他,偏偏不善于逢场作戏。

    胖子点头,又摇摇头,困惑而专注,说:你的意思是,是不是招专业演员。指导和编剧不止一次跟我提过啦。都提到专业演员。我也把他们的意见反映给副县长了,这一去不复返,一直没有答复。好不容易,回信了,说要来第二梯队,而且都是年轻人,除了秃子之外,还有瘦猴,王麻子。

    孙飞摆摆手,说:我爸爸,村民甲等算是第一拨吧,秃子,王麻子,瘦猴算是第二拨,那有没有第三拨呢?

    胖子说:老的一拨,小的一拨,除此之外,那只能找专业演员了,除非宣讲报告团解散掉。

    孙飞站起来,微微一笑,说:不说这些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叔叔住的房子挺大的。

    孙飞点点头,说:还有一套那,出租了,他现在算是老有所养了,靠房子租金生活就够了。哎,我和我叔是一前一后,他当拆迁户了,弄了几套房子。我没有当成,没有房子。不然的话,我也成立百万富翁了。

    孙飞诧异,问:怎么回事?胖子苦笑说:我们这里不拆。就拆到我叔叔那里为止了。

    孙飞点头,摊手,说:说不定后面更有甜头呢,你等着好了,房子摆在那里,你担心什么。你的事业不在长安,而在临安。胖子摇头,苦笑。

    孙飞说:给临安回信了。

    胖子说:还没有呢。白天去了趟坟头,晚上又没有时间。

    孙飞说:那你写信,我走了。

    胖子说:再聊会,回信倒不急。

    孙飞说:该说的都说了,你琢磨琢磨。

    胖子说:好。那你慢走。

    孙飞离开房间。

    从长安到临安没有飞鸽传书,和平了,谁还用飞鸽。不是烽火连天而是条条大道,连驿站都取消了,即使兵站也只保留一部分,该撤的都撤了。在国道包括地方道路上增加了不少客栈,高速马路不仅仅让人的活动半径加长了,而且两地之间的书信邮件业务也蹿上来了,象火苗一样。几个做邮运生意的老板都赚钱了,偷着乐呢。长安邮运老板把生意之火烧到临安和金陵,控制全国邮运市场。

    在临安,张宝马撞见了瘦猴,瘦猴来县城找胖子,秃子接待他,因为胖子不在县城。她问王麻子,也没有问出一点结果。她寻思,要把这个发现告诉儿子孙福明。因为孙福明曾经交代过。

    在长安,孙大为几乎每周给老伴写信,他隔三差五跑代信摊点和邮运中心。那天,他又去代信摊点,让代信先生写信,而且要求加密。信的内容是让长安的老伴摸清第二梯队的事情。最近,他听到了风声,说秃子要来长安。他问孙飞,没有得到确认。孙飞不是宣讲团的,怎么确认。他找胖子问,胖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没有露面。心里像有几个水桶在井里打水----七上八下。他想到远在临安的老婆,给老婆写信,让她打听。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是老妻,最不靠谱的人是兄弟。于是,来到代信摊点,他坐在代信先生旁边,表明来意,说了内容和要求。代信先生告诉他加密信的价格和阅读方法。价格随行就市,阅读方法全国统一。代信先生一边听一边写。代信先生能够听懂他带方言的北方话,其实,代信先生能听懂多种地方方言,而且还会说南方话,甚至会说十几种方言。在陌生的异乡,人生地不熟,除了村民甲之外,没有什么人可以陪孙大为聊天。代信先生的出现,让他找到了知音,象大海航行看到了航标灯一样。他乡遇故知。通过聊天,填补心里空白,让心充实,让精神面貌会焕然一新。言语不通是交流的一大障碍,言语相通是交流的基础。俗话说,话是开心斧。除了写信之外,还有一得空就过来聊天。代信摊点成了他的第二故乡。随着高速马路的不断建造,虽然没有解决堵车问题,但是解决了通信问题。邮运生意越来越好了,邮运中心越来越多。需要带动市场,市场促进需要。高速马路带动邮件信函消费,大众消费带动马路建设。邮运发达,带动写信摊点不断增加。原来一条街就一个二个,如今一条街全是。老顾客回头客成了摊点的招牌,口碑好,生意多,生意多,口碑好。忙生意,没有时间聊天。想聊天,得忙里偷闲。除了孙大为之外,还有一拨人在等着。代信先生写完一个,接着写下一个。孙大为把信装进口袋,离开摊点。

    除了孙大为在消费邮运之外,胖子也乐在其中。他和副县长保持联系,靠的就是邮运,邮运是通信的桥梁。这几天,他焦急,等着娘家的来信,他把县城当娘家。按照目前邮运的水平和格局,几家竞争,各家都推出快件服务,承诺当天能到,保证第二天看到信函。大一点的邮运中心配备了专门针对信函运送的马车和马队,保证承诺兑现。在高速马路上,邮运马车像长了翅膀似的,不是在跑,而是在飞。马车邮运改写了飞鸽传书的历史,从长安到临安处处都是邮运马车的身影,在齐鲁吴越大地上,各家都拿出看家本领,演绎飞马传书。

    飞马传书大大地刺激了孙飞的神经,他在佩服爸爸的思想先进的同时,自己也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