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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不掉09

    09

    人是伍德的伙计,伍德又是王公公的伙计,谁是真正的老板呢?

    从地里挖菜回来的mama扔下刀子,问:你爸爸他们还没有回来?

    回过神来的孙福明转身,接过篮子,说:嗯。mama,我刚才想了一下,你说得对。如果把马车铺子收购了,那么,看上去我当了老板,但是在当上老板的一刹那,风险也背上肩膀了。不能光看到风风光光的一面,在风风光光的背后有不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mama蹲下,抓一把菜,张开五指,择菜,说:拿个小板凳给我。儿子,mama跟你说,当不当老板不是目的,能够当那自然好,不能当,做伙计也不错啊。打工怎么啦,关键是要活得有尊严。那么,什么是尊严呢,什么叫活得有尊严呢?这个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尊严不光是空气,不光是钱。

    儿子拖小板凳,睁大眼睛,问:那尊严是什么?

    门口的咳嗽告诉母子两个,孙大为回来了,到厨房就喝水的孙大为问:孙福明什么时候来的,本来想去你那里,孙飞偏要要看戏,看完戏就晚了,就直接回来了,

    张宝马问:孙飞呢?

    孙大为端着水杯说:替李奶奶捉猪去了。

    张宝马端菜篮,直腰,问:选上没有?

    孙大为一边坏笑一边说:如果李家村有名额的话,他就选上了,如果,哼,哈,一共这么几个名额,几个村子才摊到一个。哪有这么容易选上。

    张宝马撂下菜篮,斜了他一眼,不无揶揄地说:你又做了手脚,故意高姿态把名额让给邻村了。我看,如果你这个村长一直当着的话,孙飞就甭想当兵了。

    孙大为嘿嘿笑,撂下水杯,在椅子上坐下,问:孙福明,马车铺子放假了。

    孙福明拉椅子坐下,说:不是。刚才跟mama说了,马车铺子要卖了。

    阿嚏,孙大为喝水,吸入鼻孔,打喷嚏,眼眶里像藏着两只惊慌失措的兔子,问:老板伍德出事情了,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让抓了。

    孙福明洗手,转身,摘毛巾,擦手,微微一笑,说:什么呀,你想那里去了。老板要去临安府了,收购迅达车行,县城的马车铺子要卖掉。我想把这个铺子盘下来。我回来就是跟你们商量这个事情的。

    爸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端起水杯,问:当下逮进去的老板不少啊,不是跑路让抓回来的,就是给当官的送钱败露。你收购伍德的马车铺子,那要多少钱,钱从何来?

    孙福明说:爸爸,钱不是关键。如果为了钱的事情,我就不回家和你们商量了。你也知道的,有钱不一定就能够收购,没有钱也不一定就不能收购。

    孙大为撂下水杯,拽下腰际的烟管和烟袋,装烟,问: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伍德啊,人家伍德从县城到临安府都有人,有一大堆人,他收购迅达车行一点不奇怪,我也不吃惊。你和他一样一样吗,才二年的时间,你就想收购马车铺子,是不是太急了。

    孙福明上前,划火,问:二年怎么了,谁规定二年经历就不能收购。如果你是说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那倒是一个事实。

    孙大为摆手,说:不是钱的问题啦,我担心的是你能不能管好这个铺子,当然,没有钱肯定玩不起来。

    孙福明熄灭火,问:爸爸,你知道伍德为什么认识这么多人,他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为什么这些人喜欢跟伍德在一起,你以为我这二年都干那个什么了,喝了二年的酒,总算没有白喝,我算是明白了,人的鼻孔都是朝下的,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尤其是临安府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嘛。只要给好处,就可以驱动他们,这些人手里有权,有特权,但是他们需要钱啊,怎么办,就用钱换回特权啦。伍德就是这么干的。

    孙大为撂下烟管,上前二步,转身,欲言又止,又转身,背对着儿子,离墙就一步之遥,他和钉耙站在一起,斑斑驳驳的墙壁让他心神不宁,他抚摸锄地的钉钯,握住木柄,语重心长地说:那你用什么跟这些人换特权,再说,特权是皇上给的,皇上想给谁就给谁,谁能够从皇上那里得到谁就有,皇上不想给谁谁就没有。皇上想给就给,想收就收。今儿高兴就给,今儿高兴就多给,明儿不高兴就收,明儿不高兴就不给或少给。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走马灯似的,作为底下的人或伍德,能够看到清楚吗。作为伍德的跟班,你应付得过来吗。

    孙福明上前一步,说:姜还是老的辣,爸爸,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是有点像赌博、押宝一样,押对了才有的赚。押错了,赔。就像你,钉耙和我三个一起玩传花击鼓,特权就像花,一直在传递。谁都不知道鼓手什么时候突然停止。如果我把钉耙挪走,那么花就在我们爷俩手里传递,不管鼓手什么停止,花肯定不会到钉耙手里。你说是不是?

    孙大为回到桌子边,叼起烟管,划火,说:那儿跟那儿,儿子,你还是实际一点吧。不说能不能入围,就说能不能够着吧,听说陈将军非常清高。虽然也食人间烟火,而且和王公公之辈算是同流,但是同流不合污的。什么鼻子尖冲下。儿子啊,爸爸不是泼你的冷水,虽然你的想法不至于玩火**,但是你要知道江湖险恶啊。再说,你是家里长子,我指望你传宗接代,我想早点抱孙子呢,上上班算了。伍德老板也不会亏待你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孙福明已经知道父母亲的意思,再说下去也就石灰路上跑步----白跑。算了,他回到座位,扶椅子背,说:孙飞怎么还不回来。

    啊呀,他松开手,抱头。丁零当啷,钉钯脱落,砸他头上,他退后,躲避。钉钯落地,柄和钯分离。他弯腰,捡起钉钯和木柄,扔进墙旮旯,他摘下棉帽,发现帽子被扎一窟窿,棉絮外漏,他摇摇头,说:在村子西头李奶奶家,李奶奶孤身一人,不容易,今年养大了一头猪,过年把它宰了,卖一半,留一半。要不,你到那边去找他。

    噌孙福明扑过去,又被挡了回来,他接过棉帽,戴上,说:我去看看吧。

    屋子外面,还是挺冷的,刺骨的风在巷口,像刀子一样,扣下帽子的他侧着身子朝前走。嘣,呀,他和同样侧着身子向前走的孙飞撞了,两个人站在路中央,四目对视。孙福明问:猪杀了。李奶没留你吃饭。

    孙飞说:嗯。孤苦伶仃的。看着可伶。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上午去县城了。

    孙福明说:我知道。爸说过。

    兄弟杵在寒风里,哈气,搓手,他转身,摘下棉帽,戴在弟弟头上,抬胳膊肘,勾肩,搭背。他们肩并肩,顶风回家,他拽着弟弟直奔房间,转身关门。

    孙福明摘下帽子,扔在桌子上,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孙飞,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情。

    脱下外套站在火炉前面添柴火的孙飞扭头,问:什么事情?

    孙福明说:能不能帮助我一下,替我借点钱。

    孙飞的脸庞让炉火眏得通红,他问:借多少?

    孙福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想把伍德的马车铺子买下来,价格还没有定呢。

    孙飞站起来,眼眶里像有两只贪婪的狼在跑,问:伍德不干了。

    孙福明说:伍德去临安府了,收购了迅达车行。让我也去的,我不想去。即使去了也上打工。我想把马车铺子盘下来。

    孙飞问:爸爸mama怎么说?

    孙福明说:他们希望我稳当一点,不要冒太大的风险。爸爸mama年纪大了,想得太多。开口闭口皇上,陈将军,衙门,如何如何。我呢,想博一下。这二年,接触不少权贵,了解圈内游戏规则和潜规则,这二年,我手里握有大批客户。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虽然没有多少把握,有点冒险,但是想出人头地的话就得赌一把。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实只要成为同道中人,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为什么顺从老板,像顺从父母一样。为什么老板要关心下属,像父母关心子女一样。伍德需要链条每个环节的支持,链条的每个环节都需要伍德的提和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