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万不能
月落星沉,天际微曦。 顾家那数辆车在一间茶寮旁缓缓的停了下来,车夫敲开了门,让卖茶的那对老夫妇烧了水来,众人净脸漱口,再酽酽的泡上一壶茶,美景就捧出了一食盒随车带的糕点,让大伙将就着吃些垫饥。 顾熙然看看哭肿了眼睛的杜母和云姨娘,这才微微笑道:“恭喜你们母女团圆。” 杜母张了口,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出来,但不是伤心,而是喜到了极点,她一边抹泪,一边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云姨娘,感叹道:“再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娘。”云姨娘要比她镇定一些,挑了块核桃糕递到了她的手里:“先吃些东西吧。” 杜母哪有吃的心思,堆积了十来年的苦楚和重逢的欢喜,让她生出一种极度想要倾诉的欲望,也只有不停口的说,她才能压抑下那份坐立不安的兴奋,于是这么多年来的辗转寻觅,希望失望,都化作了言语,从她口中泊泊道出。 说到最后,她颤抖着手递了一方帕子给舒欢:“就是这帕子,她被拐走那日捉在手里玩的,待我忙完了手头的事寻出门去,就找不见她了,隔壁的刘大妈说先前还瞧她蹲在门首数帕子上梅花的,眼错不见就没了影……” 舒欢接过,见是一方白缎帕,看来杜母从前的家世还算不错。 帕子一角绣着红梅,绣活很精致,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红梅的鲜艳早就退去,帕上还有多处磨损和洗不去的脏污,泛出了岁月特有的黯黄色泽。 杜母还在叹息:“这帕子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难为她这孩子,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一直留着……要知道,她那年才三岁……” 众人在旁听着,都默然无言。 这种感受他们能体会,但没有切肤之痛,只觉得任何言语说出来都显得有些轻飘而苍白,倒是杜母忽然想起了什么,撑起身来,对着舒欢和顾熙然就要下拜,哀哀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求二爷和二奶奶,瞧在她自幼吃尽苦头的份上,日后好生待她!” 这是慎重托付的意思,但教舒欢和顾熙然十分为难,他俩都是半道上穿来的,要顶着原主的身份过活已经很艰难了,再要替原主背上一堆沉重麻烦之极的责任和包袱,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何况云姨娘是命苦,但没有因为她命苦,别人就该无条件对她好的道理。 舒欢先上前将杜母扶起,顾熙然沉吟道:“您的意思,杜师父方才已然转达过了,我就一句话,她要留在顾家,吃穿用度亏不了她,但别的事请恕我无法办到,她只能寂然一生,若是想寻人另嫁,回头我就将卖身契奉还,再替她添一笔嫁妆。”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尽管车夫和丫鬟都不在近前,听见这番话时,云姨娘还是觉得再没脸见人了,紧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她其实早就不抱任何指望了,但忘情何其难,仍然会伤心。 杜母微张了张口,没想到他竟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而毫无转圜余地,不觉望向舒欢,求恳道:“二奶奶……我知道你们夫妻伉俪情深,不求别的,只求让她生养个孩儿下来,将来也好有个给她做伴,替她烧纸的人……” 舒欢听她说的凄楚,心下也有些悱然,但她有她的底线,这件事万万不能! 顾熙然怕她为难,在旁先抢道:“抱歉,是我不愿意……” 他还待再说,已被舒欢止住。 舒欢望着杜母,坚定的摇了摇头:“杜mama,世上的路有千万条,此路不通就另换一条,嫣娘仍是完璧之身,正好趁着青春年少另觅良人,您何必让她蹉跎孤苦一世?”‘ 杜母瞪大了眼睛,吃惊之极:“你说她还是……还是完璧之身?” 舒欢还未答言,云姨娘已尴尬得抬不起头了,扯住杜母就走:“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这些事回头闲了再说吧!” 眼望着杜母一步三回顾的被云姨娘拖回了车上,杜秋斜睨了顾熙然两眼:“当真?” 顾熙然坦然的回望过去:“你说呢?” 杜秋点了点头:“很好,我再劝劝去。” 顾熙然苦笑不已,原来穿越到古代,不想当种马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纪丹青在旁温和一笑,唤了声:“二爷。” “怎么?” “今后若需什么药物,尽管开口。” 顾熙然微怔,待到勃然大怒要反驳回去时,纪丹青已然返身上车。 见他走远,舒欢再憋不住,喷笑出声,换来的却是顾熙然没好气的斜斜一睨:“娘子!” “啊?”舒欢觉察不妙,急忙忍笑。 顾熙然似笑非笑道:“咱们今晚床前人成双吧?” 舒欢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怔了,但随即就想起了诗的后三句,出自大名鼎鼎的某款单机游戏,是有名的歪诗,极其露骨! 她不觉脸烫起来,低头“呸”了一声,逃也似的上了车。 天色亮起来,自然一路飞驰,待到时近正午,车辆已经驶进了景天城,顾熙然叮嘱车夫先将车停到纪丹青住处,下车时,杜母百般不舍,搂着云姨娘又哭了一阵,殷殷叮咛了好一阵,直到舒欢承诺等顾家丧事办完就接她进府瞧云姨娘,她才立在门边,恋恋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去。 车子最后驶近顾家正门,舒欢掀帘一瞧,见不远处府门洞开,门首高挑起了白纸糊的灯笼,新换了丧联,四五个小厮身着素服,腰扎孝带的在门前低头默立,显出一种异常的冷落和凄清来。 再回头望望顾熙然,见他点头,舒欢就将那瓶万用的辣椒水摸了出来,先往他眼皮上沾抹了一点,随即再抹了自己的,其后抽出帕子半捂着脸,等车停稳,就跟着顾熙然下了车。 “二爷,您总算回来了!” “二奶奶!” “快,去个脚快的,先给太君报个信!” …… 那些小厮们团团围了上来,不及仔细说话,就簇拥着他们往府里急走。 此时一声呜咽哽咽而出。 舒欢微抬眼皮,就见身旁的云姨娘泪水如同散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兼着原本就哭了一夜红肿的眼,看上去哀恸之极,真不知她是原本就心里凄楚难奈,还是情绪转换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