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艾草
若离和甄一脉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若离没了睡意,精神焕发还给甄一脉讲了一段忠义岳飞的故事。 一直到东方泛白她才歪在枕头边睡着了,甄一脉就趴在若离旁边保持着刚才听故事的样子。 等睁开眼睛已经是太阳东升,几缕阳光透过门缝钻了进来,一眼看见甄一脉半个脸庞压在炕上,一只胳膊肘子垫在身子底下。 微微笑了笑,真是个孩子,自从发现甄一脉长高了,两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这样亲近过,一般是只要进了套间,甄一脉便自觉地很乖爽的自己进里间,尿床的毛病不但痊愈,而且晚上都不带起夜的。 喊醒了甄一脉,若离尽可能慈爱地说:“一脉,躺好再睡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 甄一脉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姑姑,我们要去打水。” “是要去打水,可是已经迟了。”若离自己下了炕:“我们下午再去也来得及。” “不行的,天太热,你们女孩子家家的都要洗。”甄一脉抬起身子揉着眼睛下了炕:“我们还是先去打水吧,回来在睡觉也来得及。” “你还是想着你那两位jiejie,知道她们爱洗。”若离略带娇嗔的瞪了一脉一眼:“我呀,才没那么小资情调呢。” “不是的姑姑,你今天要洗澡的。”甄一脉觉得若离略带娇羞谴责的样子很好看,一双大大的眼睛:“我是想着让姑姑好好洗洗。” 甄一脉这么一说若离才想起她一般是五天一洗澡,今天刚好是,忙吐了吐舌头:“哦对了,原来我错怪一脉了。” 两人很快洗漱完毕,草草的吃过,提起木桶扁担就走了出去。 天气热的出奇。昨晚的暴雨并没有留下痕迹,除了地面被冲洗的干净以外,就是已经半人高的玉米高粱东倒西歪起来,倒是那些低一点的胡麻豆子还没有倒下,或者是已经站了起来。 走在玉米地侧,若离的眼睛尽可能地看着远处,昨晚男子滑下来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人忙碌起来,他们在很吃力的将昨天努力码起来的麦垛用叉子挑开,将麦秸散开晾在已经割过的麦茬上。 看着昨晚那个勇敢的人冒着生命危险盖起来的麦垛,今天又要被打开分散。若离小声说:“昨晚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摔伤。” 甄一脉茫然的摇着头:“不知道,他真傻,为了那么点粮食要是出了什么事。真的很不划算。” 若离看了甄一脉一眼:“一脉,你不了解,粮食就是庄稼人的命。” 甄一脉露出了和他的年纪很不相符的深沉:“姑姑,我就不明白了,粮食没了明年还能种。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若离轻轻摇了摇头,生命固然很重要,但是有的时候人真的愿意用生命换取另一种在别人看来很不值的东西:“一脉,你不懂。” “真的不懂。”甄一脉少年老成的低下头去。 给一个孩子讲这么深奥的哲理,他怎么会有她一样的感悟呢,便岔开话:“一脉。好些天没看见常婆婆了,不知她好不好。” 甄一脉的眼睛在河对岸搜寻了一下:“我们回来就没看见过她,这段时间估计很忙。” “农忙时节啊。我们倒是很清闲,只是帮不上什么忙。”若离一边走一边看着被暴雨洗礼过,越发的青翠可人的青草野花,眼睛盯在了一种泛着白的高高的草上。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艾草吧,也就是甄一脉昨晚上说的可以用来熏蚊子的草。 便站住脚步指着问:“一脉。你看看这是不那艾草,熏蚊子的。” 甄一脉停住脚步。不解的看着若离:“姑姑,你总是说你是村姑民女,怎么问起我来了。” “我这不是忘了吗,出来的时间长了,都忘本了。”若离脸一红,自我解嘲一句:“倒是一脉,听你说的比我懂。” 甄一脉眼神释然了,他走进近泛着白的蒿草,将鼻子凑近闻了闻摇了摇头:“姑姑,这个不是,味道有点臭,熏蚊子的是香艾,有种香香的味道。” “哦。那边还有一些我们去看看。” 对于艾草的记忆,她只是停留在端午节,每年端午节满大街都会有人拉着车子卖艾草,后来听是有人用白蒿假冒艾草,这白蒿说的估计就是刚才闻到的带着苦味的神似艾草的东西了。 两人边走边闻着,终于找到了一些高高壮壮的泛着白的艾草,若离用力从根部楸了一些抱在怀里。 这些艾草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不好楸下来,只是怀里这些就勒的手疼。 “一脉,我们先回去把这些拧成草绳,然后拿着镰刀来割,多割些。熏死那些蚊子。” 若离一边走一边看着细嫩的手心被艾草勒出的红红的痕迹。 来到泉水边,已经很热,毒辣的太阳隔着衣服都刺进了皮肤,若离蹲在泉边飞快的舀着水,就听见对岸传来常婆婆苍老的声音,真是说曹cao曹cao到。 她忙抬起头去看,常婆婆提着一只布包,几乎是健步如飞的小跑着过来。 她慌忙扔下手里的水瓢,和甄一脉火速的过了河中间的横木,昨晚的暴雨让河水有点翻滚的向前冲去,水面几乎淹没了横木,若离也不去管它。 过了河鞋子裙摆全都湿透。 “婆婆怎么了?”还没到常婆婆面前,若离就大声问道。 年过古稀的老婆婆这样跑过来,一定有什么急事。 “若离姑娘,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这棵麦黄杏熟了,老身给你带了些来,这些天都忙昏头了,刚才看见姑娘,才让我那孙子爬上树去摇下来的。” 常婆婆看若离焦急的样子,咧开只剩下几颗牙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若离姑娘,你是不知道,你看这深山老林里杏树多的数都数不清,也个个红艳艳的,里面都是虫子,吃不得的,凡是果树都得是家里的。” 常婆婆说着将手里的布包递了过来,眼里竟然带着孩子邀功的天真之情。 若离接过布包,拿出一只红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红的水汪汪的大杏子,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给了甄一脉,自己又拿出一只。 “婆婆,真的很好吃。” 若离蜜汁四溅的吃着杏子,常婆婆嘴角的口水就自然伸渗了出来,她无限羡慕地说:“若离姑娘啊,年轻就是好,不像老身,看着这些东西淌着口水,没牙了。” “婆婆啊,杏子真好吃,我吃就等于你吃了,我替你再吃一颗,哦对了,婆婆。”和婆婆开玩笑的说了句,若离又拿出两只和甄一脉吃了起来,头往常婆婆跟前凑了凑,小声而神秘的说:“常婆婆,我前几天偷着进了趟城,顺便帮你买了银钗,口环,还有耳环,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今儿没带过来,我不知道你来不来,也不知道你带回去有没有地方藏好。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 这些东西常婆婆给她念叨过,去城里她第一件事就是她他办这些,确切的说去城里除了想见见世面散散心,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帮成婆婆完成心愿,人老了说不准哪天就没了。 常婆婆半张着缺了多一半门牙大嘴巴,好半天才露出喜极而泣还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却是说不出话来。 最终双膝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吓得若离一把扶起来,一连声的说:“婆婆。婆婆。你可不要吓我,折我的寿,你帮我这么多,这点小事我能办得到。” 受不了常婆婆受了天大的恩赐一般的神情,若离匆匆约定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就带着甄一脉走了回去,甄一脉默默的跟着,第一次没有目光流离的追寻随心的身影。 “姑姑,常婆婆哭了。”已经过了横木桥回到了泉水边,若离继续往木桶里舀水,甄一脉站在身边用遮着太阳,就看见常婆婆在河对岸用脏兮兮的宽袖子擦着眼睛。 若离抬眼看了看,河对岸阳光下常婆婆的脸上闪着珍珠一样的光芒,她没敢继续煽情的劝慰她,继续快速的舀着水,边舀便对甄一脉说:“婆婆真是太脆弱了,这么点小事就哭了,哭的我倒不好意思了。” 甄一脉见若离低下头不去劝常婆婆,也跟着蹲在若离身边小大人似的说:“就是,只是一点小事,她就哭了起来。”、 “也许我们觉得是小事,她觉得是大事。” 舀满了水,常婆婆还坐在对岸的那根横着的枯木上,自顾自的擦着眼泪,若离将艾草抱在怀里,一只手抬着扁担,没敢回头的往回走。 婆婆真是容易满足,容易感动,其实她对常婆婆的感激才更加激烈,在心里她已经当常婆婆是她唯一的亲人,只是她不会像她那样感情用事,将眼泪流进心里。 回到家里,将为常婆婆挑选的银饰找了出来,放在显眼处,这才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拿起一股艾草拧了起来,一直拧了很长一根。 到了下午天气凉了下来,将东西给常婆婆送了过去,常婆婆又差点跪了下去,弄的若离手足无措的。 常婆婆双手捧着银光闪闪的东西,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有了这些东西,我老婆子这一生值了,死了以后就是骨头化了,这些东西也在,也算活在世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