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费尽思量 容身之所
待得那日,张氏一大早起来,便是将早就准备妥当的衣衫配饰一一穿戴妥当,又是问了备下的点心香茶等物,又是问了花园子里的布置并各处花卉如何,方是坐下来歇息。就是歇息之时,她也不忘看看天色,令丫鬟将窗牖推开。谁想着,这外头窗户一推开,就是看到两只喜鹊儿正是在那花枝儿上叽叽喳喳,登时她由不得一喜,笑着道:“今儿不但天公作美,连着喜鹊儿都是报信,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边上的金珠听了,也是忙忙应承,又是说了好些恭维的话,听得张氏越发得心花怒放。就在这个时候,银珠笑着插了一句话:“这原是夫人的福气,也是大郎并小娘子的喜兆,想来今儿却是能一举圆了夫人素日的心愿了。” “你说的是。”听得银珠这么一说,张氏也是想到自己此番的几个目的,不免思及李馨这些年并无妆奁钗环衣衫的添头,若是没个打扮就出来,却是丢自己的脸面,当下想了想后,便是令身边的丫鬟珍珠取来前儿得的首饰匣子,自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支衔珠点金凤头钗、一对金蝴蝶耳坠,一串碎玉手串放在一侧,又是想了半日,才是从另外自己的匣子里取出一朵纱花来。 将这四样东西都收拢在一个帕子里,张氏又是吩咐珍珠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吩咐着将旧年我的衣衫翻出来收拾一二么。你也从中挑一套合宜的衣裙,再取一些彩色丝绦来,一并送到杏娘那里。你也留在那里与她收缀些,莫要等会子出来了,反倒让人看着不甚相宜了。” 珍珠垂头柔声应了,又是将这四样东西好生用帕子拢着,小心翼翼地将这四样东西收好了,又是到了里屋翻出一件浅绿彩绣迎春花的罗衫,一件玉色小衣,一条藕黄色洒花裙,俱是半旧不新,只是颜色淡雅秀致的,便略旧了点,反倒比之簇新地更添风致韵味。 张氏见着,也是点了点头,笑着道:“越发得能干了,倒是挑得精细。去吧。到了地反就吩咐杏娘,好生妆扮,若是失了礼,我可是不饶她的!” “是,夫人。”珍珠应了一声,就是福了福身,下去办事儿不提。待得到了那边,她见着李馨正是穿着比平日好了许多的衣衫,又是见着她精心梳妆过的,整个人也显得清丽干净,只是浑身上下并无多少钗环首饰,竟清素得很,珍珠不免暗暗感叹,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将张氏的话说了一番,就是将东西取来与李馨一一穿戴妥当。 李馨虽然因为想着这三件衣衫都是张氏穿过的,有些不舒服,可面上还是勉强露出些笑容,口中更是道:“夫人的垂怜,我真真是感激不尽。又是劳动jiejie辛苦,走了这么一遭。” 珍珠却是不同金珠银珠的,见着李馨如此,越发得感叹在心,只垂着眼低声道:“原也不过是奴婢罢了,哪里当的您这般的谢。”说完这话,她便帮着李馨妆扮妥当,但一应李馨的小簪子之类的却都是收缀起来,只用张氏的东西妆点——不论如何,也算表一表杏娘的寒素了。 李馨见着,不免瞟了珍珠一眼,看着她眼底略有些怜惜的神色,自也有几分明白,只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唯有一笑:“多谢jiejie。”珍珠听得这一声谢,双手略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一发得尽心。待得李馨妆容妥当,她便是告辞而去。 今日并不用李馨做活儿,她便坐在那里候着,一面又是暗暗思量。就在这个时候,多儿却是笑着登门来了:“馨娘,你托我的事儿,我已经打听到了。” “真的?”李馨腾地站了起来,看着多儿那红扑扑笑眯眯的脸,心底欢喜不已,忙就是推着多儿坐下,又是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可是个什么情况?” 多儿打量了李馨的妆容几眼,赞了两句,便是将李馨先前托付的事儿一一详细地说明白了:“我那哥哥原是没什么事儿的,我便悄悄地托他打听这附近小户人家的价格。远远近近都是问明白了,这极好的地面儿自是不提,寻常的单门独院的小户,大抵儿总得两百两银钱。虽然地方不甚大,住着一家人却还都相宜的。” “两百两。”李馨垂头想了半晌,这个价格跟她所想的也没差太多。毕竟她想要寻找的是比较安全的地界,还要有个小院子的,若是一一论说起来,两百两也不算太贵。只是她手头的银钱却是没那么多的,由此,她便又问道:“我先前托你问的钗子当铺怎么说?” “说着成色还好,只是款式旧了,又是保养得不大好,只得三十两银子。”说起这个,那多儿也是皱眉,道:“这还是死当的,若是活当,可就更难说了。且这样的东西,馨娘你也不能随意当了,若是被什么人得了拿出来说嘴,可不是小事儿呢。” “嗯。我心里有数儿的。”李馨算了算银钱,自己做针线活儿,大约挣了些碎银,可也只得家用,买房子却是不足的。先前托与多儿询问的金钗,原是她身边最是金贵的东西,比的差一等的三四根簪子更是有些不如…… 心里这么想着的,李馨不面子皱起了眉头,忽而想起自己今儿戴的首饰,心底才略略放松了些,满打满算,倒也算足够了。只是下面的事,却是不能托与多儿了,得寻旁人才行。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固然多儿是能信任的,可是她的母亲,她的家人却是难说。加之买屋子这等事多儿一个小姑娘也做不得,到时候她也只能托人,越发得难有个把持。 说不得、说不得,该是寻个法子问一问那冯籍吧。 李馨在心底想着,面上却还是一派自若,只微微皱着眉与多儿道:“这么些银钱,我却是难以筹措,你多多与我寻一些针线活儿来吧。旁的,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多儿前番就是听得李馨根据张氏为她寻亲的事儿说了一通话的,听得这话,心底倍添辛酸,只红着眼圈儿为李馨伤心:“真真是好人没好报,你这般好的,竟被这般作践。” “又是浑说什么。什么好不好的,若是与旁人听见了,可了不得的。你可千万不要声张,也不要露出什么来,免得旁人拿着你的话,踩着你往上头去。”李馨忙是叮嘱多儿两句,多儿本是个小姑娘,没那么多的心机,也藏不住话的,这些为自己而生的心思若是与旁人听见了报给张氏,可就了不得的。 多儿见着,心底一面感伤,一面又是与李馨道:“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不得,我年岁虽小,可也是在这府里头好些年了的,哪里能没个数儿?只不过在你面前多说两句贴己的话儿罢了,若是到了外面,我是半个字也不敢吐的。” 两人又是说了半晌的话,李馨照例问了问府里头的八卦,却听得多儿说及貌似过些日子,就是江文瀚要授官的时候了,她心底一动,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这些话说完,多儿瞧着日头不早了,也便起身去做事儿,李馨送她出了门,自掩门回去做针线活儿,待得一只绣花鞋的鞋面儿绣完,她揉了揉眼睛,就听到外头一个小丫鬟道:“夫人唤你过去。”说完,就是顾自离去了。 李馨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起身到了张氏的屋子,果然这里头来了五六位外面的夫人,各个容色不同,服饰却都是极鲜亮的。又有江文柔并张绮玉在一侧站着。李馨垂头与她们见了礼,听得张氏说了两句话,又是抬头与她们看了容貌,打量了身形儿。 “瞧着这眉眼儿,竟是俊得很,倒是好人才。”这五六位夫人,多半与张氏并不甚相识的,见着她特特寻了养女过来,又是这么一个容貌,便有人笑着道,又是要与初次见面的表礼。李馨忙是垂头行礼,却也不敢擅自拒绝,只抬起眼看着张氏,见着张氏脸色微沉地点头,她垂下眼一一谢了。至于表礼,却是珍珠上前来端着盘子跟在李馨身边一一领了。 张氏见着,便让李馨退下去:“今儿有客,又是那么一件大事,方让你挣扎着过来,你昨儿受了些风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李馨听得这个随意寻来让她下去的借口,眉头也不动一下,只是与众夫人又是行了礼,便告退了。张氏与李馨各有一番姿态,加之边上江文柔与张绮玉的神情,有心人看在眼底,由不得心里一动。 这些心思,李馨既没有察觉,也无心理会,她退出屋子后,只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略有些深意地看了那仍旧在晃动的帘子一眼,正是要抬步离开,那帘子一动,却是珍珠捧着一个盘子,微微笑着将上面东西用帕子拢了递与李馨,道:“收着吧,这是夫人与的。” 这话一说,边上眼神有些变化的贵儿抿了抿唇角,没再多说,李馨屈膝谢了一声,接过了这东西,就是转身离去。珍珠见着,目光流转,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过了这日,李馨依旧是老样子,虽不做那等重活粗活儿,却还是被张氏拘着做针线做点心什么的。可到底时间也是多了些,闲了的时候,她便暗自筹划,又是细细打听着府里上下人等并外头的事儿。不知不觉,十来日过去,有天江文瀚忽而回来,说着要宴请同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