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寒心
深宅大院，内里到底有什么情况，身为家生奴才的茉心不会不晓得，既然尹箢是这样模糊地告诉自己了，想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便很知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想了想，尹箢让茉心先退了下去。 末妍的死因她当然知道，那枚簪子，是从长宁那儿来的。 长宁的仆从上回来尹府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去见的什么万氏和尹毓，分明就是借着这个打掩护，去见的尹兮。 尹兮早就买通了祠堂的守门人，长宁来府上的时候，便自个儿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躲在祠堂里头，故意造成了长宁是去找方氏母女的假象。 至于方氏母女，只怕也已经和尹兮串通好了吧！ 想了想，真是喟叹尹兮的脑子，怎么就能生的这样好，这所有的事儿都能让她给算到了，居然算到了会有人跟着长宁的人。可能和尹兮一比，长宁的心性也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了方才茉心的提问，到底为什么，尹兮要置末妍死地？那就要问末妍到底知道什么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尹兮的疑心很重，现在茉心并不能得到她完全的信任，反倒还是一件好事。如果知道的太多了，保不齐哪天就被杀人灭口了，这可就得不偿失。 然而，那支最惹人非议的簪子，是长命所赐。长命的眼光倒是厉害，一眼就选中了尹兮作为自己的内应，只怕早在自己的母亲有所察觉之前，就已经联手了。 尹箢静静地看着地面，原来还在自己想着当一个可以浑浑噩噩幸福悠然地重活一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情亲的时候，早就已经有那等人在暗中做手脚，只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飞黄腾达，不再重蹈覆辙。 尹兮的心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她倒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尹兮的改变实在太突然，意料之外。 奂禾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尹箢接过茶杯，掀开杯盖在杯沿轻轻地刮着，这才喝了一口。 “千张机？” 奂禾在下头应了：“到底是姑娘会喝茶。” 千张机味淡，却有无尽的回味，尹箢平素最爱千张机和雀舌，但并非人人都有这么好的品味的，曾经十姑娘尚且得宠的时候，来尹箢房里，奂禾沏了一杯千张机招待，却让十姑娘一句“苦涩涩的，什么劳什子”给定了性，弄的尹箢很无语，不过也换来一个好处，自此，千张机在迎春堂就再难见到了，大多就到了信春堂。’ 也不是说信春堂就一定比迎春堂高上多少，这到底是姑娘们自我的一种文化上的积累和底蕴，没有这一层底蕴，估计就算是尹箢，也未必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品出来这是千张机来。 又想到了那支簪子，可以说，末妍的死，全都怪这簪子。 看着尹箢出神地自个儿想了半天，奂禾有些担忧：“姑娘？您没事吧？” 尹箢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奂禾，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不，这才刚刚开始。 奂禾一面将茶满上，一面道：“姑娘为什么不将那簪子的缘故，以及末妍的死因告诉茉心？” 尹箢往身后一靠，十二岁的姑娘家，身量已经够高了，也已经有了一番气度，往后那么一靠，还真有几分味道，眉间的神色是淡淡的：“告诉她又如何？反倒叫她露出马脚。何况，长宁同咱们府上的事儿，咱们还是少说些来的好。多让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 这件事非但是个人的事，也关乎到整个尹府的生死存亡，若是茉心一个起了歹念，这消息走漏了，那对尹府只有坏事，没有好处。 簪子是长宁赏赐的，赏赐的对象当然是末妍。末妍当日该是撞见了尹兮鱼长宁的计划，为了息事宁人，长宁将自己头上的簪子赏赐给了末妍，为了封末妍的口。可末妍一个丫鬟，哪里来的分量能够带这么贵重的簪子？加上尹兮的多疑，便干脆地将末妍给灭了，一了百了。 想到了这里，尹箢又是奇怪了，难道尹兮真的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吗？末妍可以说是陪着她从小到大的，她都可以下狠手还不让人发觉，那么为什么又会信任一个如画呢？ 尹兮害人的法子，和躲避人的心性，都足以证明她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尹箢挑了挑眉毛：怕什么？总归这一世，她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荣喜堂。 照例的请安，尹箢也是照例对老太太的问候，已经没了多少感情。老太太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她们都能看得出来。有的着急的，期盼着老太太不要这么早过身，否则这一个个可怜见儿的孩子还得为老太太守孝三年。 今日请完安正准备走，朱嬷嬷却从里头追了出来：“八姑娘留步，老太太想要见一见八姑娘。” 尹箢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虽然有过犹豫，但是想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便也随着朱嬷嬷走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却是带了心眼儿，祁王的人不论自己去哪儿都暗中跟着，所以不必太担心，而现在阖府上下估计有不少尹中元的暗卫在看着，如果说是尹箢出了事，就能第一时间把人给救出来。 这么想着，脚步便也没有了停顿。等人到了荣喜堂，看到的老太太也是照旧的有些灰败的脸色，可却仍旧是顽固地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看到尹箢来了，干瘪枯瘦的脸上流露出了有些欢喜的神色：“阿妩来了……”抬了手，想要让尹箢过去。 哪怕是知道老太太不敢也不能再做什么了，尹箢的心里终究是有疙瘩的，所以也不愿上前，只在一丈远的地方道：“孙女来了，祖母身体可好？” 老太太或许是身上不行了，但是视力却还可以，瞧见了尹箢不愿靠近自己，自己也不由得苦笑了两声：“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你如今不愿意认我，也实属常事。” 尹箢无奈地道：“您永远是阿妩的祖母，阿妩怎会不认您？” 老太太是老了，尹箢不过是不愿意亲近老太太而已，并不是说真的不愿认老太太。毕竟老太太是自己的亲祖母，怎么可能说不认就不认？ 老太太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自个儿也暗自嘲讽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以为尹箢不亲近自己就是不认自己了。但是……如果说她知道了那件事…… 那，她就真的可能会不认自己了！ 一想到自己死了后还会被几个嫡亲的孙子孙女唾弃，老太太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行，她是王府嫡出的女儿，是琚逸伯府的老太君，她享受了无上的荣耀，她的的一生可以有“糊涂”、“偏心”、诸如此类的标签，可绝对不能有手刃自己亲儿媳的罪名！ 所以……她需要尹兮讲良心，将所有知道的事儿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往外崩！ 可是，怎样才能让尹兮讲良心呢？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帮着尹兮了。只要尹兮的愿望实现了，那她就有保证了！ 这么想着，对着尹箢的面容也渐渐变得和善和起来。 不过，这只是老太太自己以为的罢了。在尹箢看来，老太太的表情就是由失望变得焦虑，然后再由焦虑变得有些阴险。 估计老太太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想到了这里，尹箢反倒是放松了，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的，总比暗中提防要来的痛快的多。 老太太看向尹箢，语气温和地道：“最近怎么，没听说慕家九姑娘来府上了？” 这倒是真话，从过年开始，尹府的大门，慕府就没有人踏进来过。倒是慕大将军来过几次，但是都是跟尹仁一道的，见到自己的时候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为了避免让慕大将军和尹仁之间也生了嫌隙，尹箢干脆在知道慕大将军来的时候就不出门，也好不让慕大将军尴尬。 端王的事儿，估计着这老太太也知道了，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尹箢心里冷笑：难道说是尹恬看上了慕世子？还是说是金艾妍看上了慕大将军，哭着喊着要去给人家做妾，不愿意委身在尹府伺候那不求上进的三老爷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不管是谁求她帮忙，她都没有这个心思要帮。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分内的事情。 “总有事儿要忙，所以就不来了吧。” 老太太听到尹箢这么一句话的轻描淡写，顿时心里也一梗。既然尹箢能够说出了这样的话，说明她和慕九的关系应该是真的不好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过身后，甚至不用过身后，只要自己没能帮尹兮办到，有可能就在几天后，甚至有可能就在明天，尹兮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不过，老太太也没有气馁，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太君了，自己定了定神，复又继续道：“你们几个小姐妹，手帕交，该好的还是要好，姐妹间用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而生了龃龉。” 小事？尹箢感到好笑，或许在老太太眼里，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在尹箢看来，这真的就是原则问题。选择问题可以被理解，但是不能被原谅。在老太太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那尹箢也想知道，到底什么事儿在老太太看来，才会是一件大事呢？ “姐妹间的感情，该好的自然好，若是碰上了不投气的，不好也就罢了。”尹箢的回答很到位，也很好地解释了自己的择友观。趣味相投，那便是好友。 “你的六姐，如今也到了该择偶的年纪了。”老太太东拉西扯的，终于是将话题给引到了正题上。 尹箢听到老太太的话的内容并不吃惊，吃惊的是老太太要帮的人居然不是十姑娘也不是金艾妍，居然是自己的六姐尹兮。 眼睛眯了眯，看向老太太：“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太看着尹箢眯眼睛的小动作，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黄氏。想当年，黄氏也是这么一个性子，而且一遇到事儿让自己觉得危及了就会眯眼睛。尹箢从她母亲身上倒是完整地继承了这一个习性。 “我看着，那慕家世子是个很不错的人儿，你觉着怎么样？若是你能给你六姐配上这么一门婚事，我倒是也了了一桩心事了。”老太太说。这话说的是有些牵强不错，但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只能是这样和尹箢说。 尹箢哪能听不出来老太太话里的意思？顿时心中便有些怒火，凭什么自己在老太太这儿要受尽了气，老太太却能为了尹兮像是为了尹恬一样精打细算地算计到自己的头上？难道在老太太的眼里，自己一个亲生正经嫡出的孙女真的就比不上尹恬尹兮？ 冷笑一声：“祖母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了吧，怎么祖母不为表姑姑打算，不为十妹打算，不为府里任何一个正经嫡出的女子打算，反倒是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子打算呢？” 府里这么多正正经经的嫡出女子，尹川尹雪哪个不好了？就连如今被记到二夫人名下的原先庶出的女儿尹环都很好，怎么老太太就不给她们打算呢？ 老太太让尹箢问的语塞，可看向了尹箢，眼底却有了不舍：“我总归是不希望你们姐妹间生了龃龉，我总不希望，你们之间像你父亲和你三叔一样……” 兄弟之间虽说不是形同陌路，但是两个儿子的关系显然是不好的。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的自作孽不可活！ 听了老太太的话，尹箢心里头更加冒火，这能一样吗？三老爷是不争气了一点，但是三老爷的本性并不坏，可以说三老爷只不过是想安安分分地当一个纨绔子弟，所有要争功名的事儿有一个大哥在做就够了。 可尹兮不一样啊！尹兮是招招要人命啊！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她都一不小心能着了尹兮的道儿！ 虽然心底愤愤不平，但是理智告诉尹箢，这个时候不能显露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