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与旧

    当一切回到初见时那种感觉，阿内竟神奇地感到，以往所有的伤感和困惑就会马上消失、不复存在。

    而要回到初见，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和mama的心灵融合——mama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不管有多遥远的距离。

    他终于明白：初中时去个理发店都要mama陪伴的真实原因。

    那时候，所有人看他都是怪异的。

    现在，他终于知道：是心灵与mama过度分离后，潜意识驱使他表现出的一种外在的过度依赖。

    所有的不正常，都只是表象，实际是在平衡他内心的一种最真实的正常。

    甚至是他那小小的“恋物癖”、“过份念旧而导致的忧伤”，也能在此找到答案。

    那时候……当mama为他准备好小书包，给他穿上新买的黄衬衫、暂新的小皮鞋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兴高采烈，蹦跳着去上学。

    但是，当他在回答老师问题，反应迟钝时，依稀记得那位老师用极尽鄙夷的口吻对他说：“你说你这么蠢，穿成这样有用吗？”

    那一刻，同学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眼神仿佛在嘲笑他：“刚刚还那么天真、高兴，现在出丑了吧……”

    他的手无意识地拽紧衣角，暂新的皮鞋内，脚趾似乎在卷缩、崩紧。

    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嘴唇倔强地抿紧，低着头看着今天刚刚穿的新衣服、新鞋子，视线渐渐开始迷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暂新的光泽。

    在那个唯有读书高的环境下，他穿新衣的快乐似乎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也许他和mama的心灵之间，早就因某个偶然的意外事件，而导致一种细微的裂缝或“失忆”。

    他竟然无法抵抗地屈从了老师的言论：“你这么蠢，穿成这样有用吗？”这种卑微。

    而背叛了mama的话：“小内，你看mama给了买了新衣服，穿上它多漂亮！”这种愉悦。

    从此以后，他竟然不敢尝试穿新衣。

    每次mama买了新衣，他都要刻意弄得皱巴巴地才敢穿上。

    并由此衍生出——他对很多新鲜的事物都失去了好奇心和探索心，只沉醉于旧事物上。

    当旧事物渐渐消逝，他就会无限伤感。

    但是现在，他的记忆开始回归，如果儿时那种场景再来一次……

    “陈内，你这么笨，穿成这样有用吗？”

    阿内突然产生一种强大的本能抗拒力，不再屈从老师和同学们的嘲讽。

    老师刻薄的话语和同学们歇斯底里的嘲笑声竟生生被他的耳朵淡化、朦胧化。

    他竟只专注于身上的新衣和新鞋子给他带来的好奇感和新鲜感。

    神情依旧是那么地天真和欣喜。

    学校不再是他心灵的一道坎，他终于畅通无阻地过去了。

    回到家，爸爸mama的白头又多了几根。

    伤感又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但是，仅是一闪而过。

    因为他与mama的唯一对话，把印记在他脑海中那些外人看似孝道、无可辩驳的悲观描述：“爸爸mama都老了，青春不再了，余下的时间不多了，要多陪陪他们……”给推开了。

    只剩下那时和mama唯一对话的记忆——外界是多么的朦胧、美妙、安全；没什么明显的分界和定义；美妙和快乐都是连续的、源源不断的，没有突然的中断和消失。

    什么“人到了XX岁是什么样；到了XX岁又会怎么样”……没有这个定义。

    他第一次有这种数字定义，竟又是缘于对数学老师的隐秘妥协和屈从。

    他只需把参照系唯一定位于母亲。不管父母有多大年纪，永远不会有青春不再的伤感。因为他和母亲之间的年龄差永恒固定。不管过去多久，仍然拥有儿时的美好。

    对爸妈白发的伤感不再，但爸爸的权威还是在的。

    “小内，你回来得正好。我以前的一个同事，现在在行政机关上班，他答应帮你找工作。到时候电话一来，你就去找他谈。”

    爸爸略带急切和兴奋地说道，隐隐带有一种压迫感。

    阿内对爸爸的权威似乎总是无法抗拒的，仿佛一座大山。

    所有试图反抗父性权威的努力，均告失败。

    这和老师的权威极其相似。

    当他回忆起：当初就是爸爸用权威逼迫他第一次进教室。

    就会明白：这二者基本就是相通的。

    所以，仍然要回到和mama的唯一对话中来。

    唯一一次反抗父亲成功，又不留痕迹的。

    只有一个遥远而朦胧的记忆。

    但在那个记忆没有更明晰一点时，他还不能完全摆脱父亲的权威。

    “好吧，我去试试。”阿内淡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