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站
没有什么比“出师未捷身先死”更令人无奈。 然而,这句话形容小内是再贴切不过。 他的身没死,但心却死了。 心死了,却偏偏有无限诱惑在刺激着他。 这简直如在炼狱中拷打一个虚弱的灵魂。 所以,广州的繁华,对于小内来说,根本不是一种美。 而是一种罪恶和折磨。 心力交瘁的他,仍然要在这千军万马的打工流中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虽说不是大海捞针,但也是无所适从。 辗转了几趟公交车,小内终于登上了开往东莞的汽车。 那是他的第二站,也是终点站。 这个历程对他来说实在有太多变数。 本来广州已是找不着北,现在又要去东莞。 还不知道在哪落脚,前程如何。 他的心本已是支离破碎。 只是在家的温存下才勉强愈合。 现在却要再次经历未知的冲击。 小内已无法用意识来应对这一切。 唯一支撑他的,只有恍惚的意志力。 或者说是一种无形的推力,推动他去不喜欢的地方。 推动他不得不与家分离。 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没有工作分配的大学生来说,除了打工,还会有别的办法吗? 载着小内的无奈,汽车终于到了东莞。 又是一个繁华的都市。 小内行走在大街小巷,看到的尽是混泥土与钢结构的工厂,还有成群结队的打工仔。 数量之多,难以估量。 但是,数量对他来说从不意味着希望。 就像在爱情上,他从不乏追求的对象。 只是从未成功。 工作是否也如此呢? 他不得而知。 但是,毕业前夕那些频繁的应聘经历,对他来说不是经验,而是一种打击。 什么是宿命? 就是抛向空中的硬币。 抛十次,总有正面和反面出现的概率。 但如果总是出现反面,自然就会联想到宿命。 小内就是因为在爱情中频频失败,才会有他后来的绝望。 一旦形成了宿命论,再多的数量也不再是希望。 即便工厂再多,美女再多,又有何用呢? 如果只是和他平行,再多也只是徒劳。 这就是小内厌恶这种大都市的原因。 他有时会惊诧于女孩的同类性。 10个女孩,竟有10个不喜欢他。 哪怕是只有一个,也会让他产生莫大的希望和动力。 工作也是如此。 10家单位,就有10家拒收他。 人们常说:总会有适合自己的。 但是,他似乎就是个例外。 总是被人弃若敝屣。 来到这个大都市,他感觉到严重的安全感缺失。 似乎每个人都在为钱打拼,就像机械表中的齿轮,无休无止。 但是,那些染着黄发,皮肤黝黑的年轻打工者脸上,仍旧是那么有朝气,甚至是一种带有征服欲的霸气。 与小内的郁郁寡欢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他们的概念中,四海为家或许是最大的快乐。 但对于小内来说,背井离乡,尤其是来到这种繁华大都市,就是一种罪恶。 在mama的朴实面前,过分的繁华会让他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 但他却又不得不来到这种繁华喧嚣之地。 那些打工仔都很年轻,但他们的脸上已尽是江湖气息。 而小内却似乎仍然稚气未脱。 稚气得让人生怜。 如果和他们做同事,或许会因为不合群而被排挤吧。 小内暗暗思忖。 一想到这,原本厌恶都市的他,更加抗拒起来。 他知道,那些带点生猛之气的打工仔,都是生产线上的工人。 但是,他知道本科毕业的他,相对于他们来说并无任何优势。 甚至还会处于劣势。 毕竟他没有技能的熟练度。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要做普工。 不可避免就会和他们成为同事。 但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同事应是温文尔雅,带着眼镜的白面书生。 那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他从小就抗拒严厉的人,或者说不温和的人。 生猛的打工者,让他联想到少年读书时,在学校看到的那些带点痞气的学生。 那时候,他常常沦为他们的笑料或欺负的对象。 在他看来,那些如此适应大都市生活,甚至喜欢这种生活的人,一定非等闲之辈。 至少要比他历害。 他不敢想像,大学毕业的他,会因手工笨拙而被他们嘲弄甚至斥责。 这并非他凭空想象。 每一种焦虑和恐惧,都有原型与之对应。 这个原型或许就是他在学校时被人欺负的记忆。 那个时候,他即便不多事,别人看到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忍不住要欺压他。 小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等待约他出来打工的同学阿浩。 他从另一个城市出发,与小内约好在东莞某地见面。 这也是他在外面唯一的熟人。 也是他坚持出来的一种鼓励。 不论走到哪里,身边有个人陪伴总是好的。 就像那时阿伟陪他留守宿舍。 他在情场失意,但友情还是不缺的。 这是他并非一无是处的唯一证明。 但仅此而已。 女孩总是能够神奇地在他身上化爱情为友情。 这是最令他痛苦的事。 因为爱情往往意味着男女之间的温柔缠绵; 而友情则令他联想到哥们。 这简直是一种生理结构上的转变。 正在等候中,小内的电话响了。 原来是mama打来的。 “喂,小内,你到了吧?一路上还算顺利吗?见到你同学没有?有没有找到地方住?……” mama一口气问了一连串。 她还是像儿时那样关心小内。 从没出过远门的他,也许睡不习惯外面的床铺吧? 在无亲无故的外地,还会像学校那样,有同学或朋友相互帮助和照顾吗? 第一次踏入物欲横流的社会,会有家中的无私之爱存在吗?…… “早就到了!”小内没好气地回答道。 直到现在,在与mama交流时,总会自然流露出一种愠怒。 在证明自己能力之前,mama的关爱只会让他觉得无力和厌倦。 还没等mama继续追问,小内便匆匆跟她话别了。 这或许是一种残忍,一种掐灭mama希望的残忍。 也许,mama多么希望孩子说:“mama,你放心吧!我在这很好,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了……”之类的慰籍之词。 但是,对于小内来说,过多的希望,只会是失落和绝望的前提。 …… 等候了近一个小时,小内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阿浩。 阿浩的脸还是那么黝黑方正,留着平头,显得精神十足。 短暂的寒暄后,二人延着街道四处寻觅可以栖身之处。 终于在一家工厂不远处找到了一栋出租居民楼。 交了还算廉价的房租后,二人住进了一间20平米大的斗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