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贪功
沈铁当然是不愿追击的,虽说将鞑靼军击退了,但鞑靼并未受到致命性的打击,元气还在。只是被“战泉”吓怕了,又经过沈如真的蛊惑,以为真的是狼神发怒了才收兵的。 若是追击,鞑靼军肯定会把战败的气撒在他身上,能不能全身而退还都是个问题。 秦代河见他不动,怒得一拍桌子道:“你敢不尊军令,小心大皇子将你抄家灭族。”说话时,眼睛从躲在赵丰年身后的沈如真裙角扫过. 沈铁本是逃难出来的,家里的人全都死光了。哪来的什么家族,沈家所有的五服以内的就他一个。他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有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没人可以随便触碰。所以只要涉及到他们,沈铁便会以他们的安危为先,在无法抗拒的时候会无条件的服从。 明明知道秦代河不过是恐吓之词,沈铁偏偏无法抗拒。也知道去了有可能是送死,所以无法派自己的同袍前去。沈铁亲自披挂上阵,赵孟赵千户拦都没拦住。他本想着若拦不住就自己替沈铁去,可沈铁却抓着他的手臂不让,并将沈家的几个孩子托付给了他。 明知道有可能回不来为了孩子却还是去了,赵孟这样铁打的汉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冲上前去将秦代河给掐死。 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狗屎一样的秦代河,赵孟从始至终就没瞧得上他一眼。 沈铁不愿拿士兵们的命去堵秦代河的欲壑,他只点了五百骑兵。向秦代河的回禀是步兵对上鞑靼军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一时难以集结,他便只带这五百骑兵先去追击。后续兵力等集结好了,再行接应。 刚骑上马准备出发,肖羽突然出现了。其实肖羽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战争的进程,当他听说鞑靼军被击退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后来又听说沈铁要去追击鞑靼军,颇为不解。打听之下才知道,是朝中派来的巡视官让沈铁去的。明显是送死的追击,沈铁迫于无奈只得应下,并且只带了五百骑。虽说骑兵在与鞑子迎战时比步兵有优势,但鞑靼人是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而且他们的马比汉人的马品种更优良,真打起来汉人根本不是对手。 “你来这儿作甚?战场杀敌是咱们守关将士的职责,与你这个平民百姓无关,快回去。”沈铁瞧出了肖羽的意图,扬起马鞭打算撵他走。 “沈指挥使啊,你便让他去吧。”肖老由肖彬扶着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你是肖家的恩人,便让他跟在您身边保护你吧。”肖羽可是跟着鞑靼军作战过的,而且他虽是奴隶但武艺颇为高强,又生长在草原上。在草原这种地方,环境对于战局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沈铁再欲推辞,见肖老便要跪下,忙虚扶一把应了下来。心里却不觉有些好笑,在战场中打滚这么些年,第一次居然需要人保护。 五百骑兵就这样随着沈铁出了关,马蹄扬起的烟尘如雾般将他们的身影全部笼罩其中。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肖彬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爷爷,您说沈指挥使还能回来吗?”肖彬终是没忍住,将这不吉利的话问了出来。 “能,一定能。有你爹爹守着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肖老斩钉截铁的回答。 “什么?追击鞑靼军出关了?”沈如画一听沈如真哭哭泣泣的叙述此事,便顿觉不妙。本以为想了这许多办法应对鞑靼入侵,沈铁应该不会有事了。却没料到,临到了最后还是出了事。这该死的秦代河,沈如画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问清了是谁派沈铁出关的,心里将秦代河家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可这样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等她知道肖羽跟沈铁一起去时,沈如画便让人拴了马车,匆匆忙忙的去了肖家。 都说穷寇莫追,明知这一趟凶多吉少,那挨千刀的秦代河偏要让沈铁去追。害得沈如画精心设计的“保卫沈家”之作战计划化为泡影,更让沈铁的生死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听说你爹也跟着我爹去了?”沈如画跳下马车,气喘吁吁的拉着肖彬问。 肖彬很淡定的点头应道:“是。我爹说他若不去,沈指挥使必然凶多吉少。” “那他去了是不是就能救我爹回来?”沈如画就想知道肖羽到底有多少把握救下沈铁。 肖彬摇头道:“我爹只说,他去了至少能保住沈指挥使的性命,并无其他。”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只要沈铁能保住性命便能想办法回来,那她是否便不用这样担心了。 沈如画稍微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肖家的门坎上。刚刚因为急着问,沈如画一把拉住来开门的肖彬,两人在门口一内一外的站着说话。这会儿,沈如画坐在门坎上,肖彬也迈了出来同沈如画并排坐着。 肖彬比沈如画大好几岁呢,现如今已经抽高了不少,只是还比不上肖羽而已。但声音已不知不觉带上了些沙哑,偶尔夹杂着男子的低沉。 “我爹爹说了,若他半月之内未归便是往鞑靼的王城去了。爷爷说,若是那样,我便要跟爷爷同去鞑靼王城接应他们……”肖彬如同拉家常般述说着肖老的计划。 “你们要去……”沈如画眼睛瞪得老大,声音拔得老高,刚说了几个字便发现此事不宜宣扬,忙压低声音道,“……要去鞑靼王城?”不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肖彬难得的伸手抚了抚沈如画的头,叹了口气道:“总不能留爹爹一人在那里,一家人就该在一起的。”随后目露不舍的看了她一会儿,“你为何还这么小呢,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什么?”沈如画不解的看了肖彬一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渐渐不语。 看到沈如画的反应,肖彬有些惊讶,轻声的问:“你知道我的意思?” 沈如画眼睛一转,把头一歪,“你是甚意思?”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她实在没料到自己才七岁而已就能“招蜂引蝶”了。 肖彬被她一噎,脸顿时胀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对峙了半晌,肖彬从怀里摸出一块儿黑色的玉石递给沈如画,“这是我家祖传的,是太奶奶当初被掳时的贴身玉佩。后来她给了我爷爷,爷爷又把它给了我爹爹,这次爹爹离家前将它留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你。”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沈如画坚持不要。开玩笑,要收下了那不就是答应了?这个时代的人是最注重这些的,她才不想这么早早的就把自己订给人了,而且还是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的人。他们若真是去了鞑靼王城,也许这辈子都无法与沈如画见面了。她可不想学那些把自己一辈子都给搭上的贞节烈女,就为了给自己混个好名声,立个牌坊什么的。 “我难得有你这么个朋友,你送了我好些稀罕东西,难道我送你个这个你还不要吗?”肖彬有些失望。 “那些东西怎么能跟玉佩相比,这可是你家祖传的,说不得还能凭着这个认祖归宗呢。”这就是个信物,在没有DNA进行比对的情况下,亲戚之间也就只能靠着这些个外物相认了。 肖彬被沈如画逗笑了,随后又认真道:“认祖归宗指的可是男方,不需要去我太奶奶家认祖归宗的。不过是为了留个念想,才留下这东西。可我连太奶奶的面儿都没见过,对我来说,你比它重要。” 说实话,沈如画确实被他说的感动了。她想了想,一咬呀一跺脚,收就收了吧,大不了以后还他。“那好吧,便将这玉佩当作咱们友谊的见证,暂时先放在我这里,等以后咱们再见时我便还给你,可好?” 肖彬见她已经愿意收下,展开了笑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将玉佩挂到沈如画的脖子上。 这时远处,骆品彦因听说肖羽跟沈铁一起去追击鞑靼军了不免又有些怀疑。本想来肖家调查一番,不料正巧看到沈如画收下肖彬玉佩这一幕。 这算什么? 两小无猜? 骆品彦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小小年纪便勾三搭四,真不知沈铁是怎么教导的。 想到沈铁,骆品彦正色起来。沈铁这次追击分明就是被巡察使逼迫的,但沈铁还是去了,这次出击多半凶多吉少。他得快些回去写信告诉舅舅跟五皇子,或许可就此事做些文章。 只是骆品彦的信还是慢了,等到左都督跟五皇子知道此事时沈铁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紧跟着传到了朝庭,并着巡察使秦代河诬告沈铁贪功冒进的折子一起上了京。 沈铁与大部分的骑兵尸体都没被找到,只是失去联系而已,但秦代河怕自己被责怪便早早的写了折子上报沈铁失职,并细数了好几条罪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贪功冒进。 当消息传回雁门关时,秦代河早已离开,边关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人敢与大皇子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