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岁月静好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

    乳酪色的烟雾，内蕴奇香，有若实质，弥漫遍了整间屋子。窗棱缝隙间射入的阳光，洒在烟雾上，使其多了几分金红的色彩。

    这一切，美妙、庄严、玄奥、神秘而且很败家。当然，最重要的是有效。

    “龙檀宝香可是好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你这家伙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才行。”营造了这番景象的闻思绮，坐在桌旁，撑着脑袋，二分紧张，八分无聊地看着周正。

    周正则盘腿闭目，好似老僧入定。焚烧龙檀宝香所产生的烟雾，在他口鼻附近，形成了两道细长的匹练，被他吸入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鼻中吞缩不定的气练，其色泽由浅变浓，其形态由细转粗，愈发茁壮，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这分明是高阶功法的修行踏入门墙，即将形成元神投影的征兆。

    “嘿，老天爷对你可真是厚爱有加，你该不会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吧？”看着眼前的景象，闻思绮表情复杂，心情更复杂，复杂到难以言喻。她的自言自语中，带着淡淡的酸味：“这傻瓜错过了最适宜修行的少年时期，可纵然如此，他的修行速度还是远超常人。要是他从小修持……或许神燚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龙檀宝香的烟雾渐渐稀薄，周正胸腹间的风雷之声也愈加响亮……终于，一声轻响，似裂帛，又似碎玉，从他丹田处传出。

    周正从入定中醒来，只觉得周身万物皆是虚妄，反倒入定之中所见景象无比真切。这种幻灭之感，使他愣了许久。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何事，便要向闻思绮致谢——感谢她传授的功法，感谢她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话没出口，周正只觉得喉头一滑，竟吐出了一大口湿润温暖、令人迷醉的香气。这香气就像是吹过春日田野、沾上了百花气息的风。气流涌出的同时，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沉闷而狂野的低吼，如龙如象，震得周遭事物簌簌颤动。

    偶然从门外经过的小二，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跌坐于地，惊恐万分地呼叫了起来：“客官……这是怎么了客官……”

    闻思绮打开房门，对着小二哥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没事，只是我小师弟勤加修行，方才有了些突破。”

    小二仰着头，看向闻思绮，只见她周身烟雾缭绕，更隐隐有异香传来，恍若神仙中人，也就没了惊恐，反而露出兴奋而好奇的表情来，恭维道：“啊，往日也有什么大侠豪客前来住宿，从没见过姑娘公子这般的。您二位往后，必是那修行界的泰山北斗，必将……”

    “行了行了。”闻思绮笑着制止了小二哥的拍马屁行为，从袖里掏出了些散碎银子，交到小二哥手里，吩咐道：“我小师弟有了突破，你去办些酒菜上来，有多余的便是给你的赏。”

    小二哥一听，攥紧银子，喜不自胜，脸上简直笑开了一朵花儿，连忙站起身来，忙不迭地朝闻思绮拱手称谢：“哎哟，姑娘您……哎哟，您太大方了，您……”

    “客气的话就别说了，你快些去置办酒菜，我这里都饿了。”

    闻思绮长得俊美，出手阔绰，又是小二哥臆想中的名门之后，她这么一发话，小二哥哪里敢不从？他连忙点头，笑道：“定让姑娘公子吃得放心，吃得满意。”

    闻思绮返回屋内，眨着妙目，调笑周正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到了小师弟这里，士别三个时辰都要刮目相看啦。”

    周正闻言，再次拱手称谢，说道：“多亏了师姐照顾。”离开金水镇已经七日，一路上周正都蒙受闻思绮照顾，原本还有些涩口的“师姐”二字，现在他已习惯成自然。

    “只希望等哪天你发达了，别忘了我这个师姐。”闻思绮嘻嘻一笑，心里却没来由地担忧道：“这傻瓜本就正直纯良，等金水镇惨案的消息传开，也不知他对我这‘旁门左道’会有什么看法。”不过她转念一想：“真是庸人自扰，眼下还有六日才是除夕，待得事发，我们也差不多该到宛州府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泱泱天下的大致情况了——

    卫高祖权约乃是幽州守将庶子，在接受宁朝皇室的禅让之后，他便宣称“天子守国门”，顺势定都幽州，改其名为“幽京”。幽京附近的州府，自然就成了朝廷的直隶地区。

    在幽直隶之外，卫高祖又将天下分为十四个行政区，名为承宣布政使司。这十四个承宣布政使司分别是山东、山西、河南、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北、湖南、四川、广东、广西、云南和贵州。

    又由于承宣布政使司这六个比较难念，大家习惯上，便称其为藩司，或者干脆就称为司。藩司以下，又设州县乡镇。像金水镇，便是江南藩司平江府石桥县治下的一个小镇。

    魔教总坛设立在河南藩司治下的宛州府府城，大约是后世南阳附近，与金水镇有九百里路程。离开金水时，闻思绮租了上好的马车，白天赶路兼带偶尔游山玩水，晚上则教导周正修行。纵然如此，七日过去了，他们也已经行出了四百里路。

    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六日，闻思绮与周正就该到宛州府了。就算还到不了，那也决计差不了太多。到时候管他什么金水惨案还是石桥惨案，哪里能从江南藩司传到千里之外的河南藩司？

    “师姐，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周正拿手在闻思绮面前晃了晃。

    闻思绮嘿嘿地笑了两声，胡诌道：“我想那小二哥怎么还没来，该不是黑了我的银子跑路了？”

    说曹cao曹cao到，小二哥端着酒菜，正好到了房外，他严肃地解释道：“客官，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要是被人误会了可就糟了。”

    闻思绮见正主来了，连忙笑着赔罪：“小二哥莫怪，我是腹内如汤煮，饿得急了，瞎说的。”

    小二哥自然也不会真的追究，也摆出笑脸来：“也怪我手脚慢，不过都是按着客官您的吩咐来的，都是上好的酒食，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说话间，他已把酒菜上齐，四个菜分别是烧鸡、羊糕、凉拌干丝以及本地特产的封扁鱼。

    “都是厨子拿手的菜，您二位且吃着，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小二哥拿过酒壶，替周正与闻思绮各斟了一盅，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