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离京
后汉皓文帝永寿三年,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还只是十一月初,洛京就已经白雪皑皑,一片肃杀的景象。 天气寒冷,就连街中的坊市都是分外冷清,看不见往日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没有了小贩们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稀稀拉拉的三两个行人,都是裹得严严实实,脚步匆匆,看那表情似乎也对这磨人的天气很是厌烦。 就在那积满落雪的城中道上,忽然有一身着貂裘大衣的锦衣公子与一佩剑青年驭马急行。 “公子!如今形势不利,你何必要以身涉险!” “你这是什么话!玉娘今日离京,难道我不该前去相送吗?” “今天是那女人的寿辰,属下只是怕耽误了时辰!” “哼!那又如何?只不过是让他们多了些口舌而已!” “可是……” “不必多虑,快快赶路就是了!” 说完,俩人更加快速地挥动手中的短鞭,马儿在鞭策之下,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切,载着俩人朝城外疾驰而去。 眨眼间城中又恢复了死寂,只见那雪地上一道道的马蹄印,也慢慢地被大雪覆盖。 …… 皓文帝初继位时,后汉的国力就达到了鼎盛,国内常年无战事,民间重文轻武,风雅之风盛行。洛京是后汉的帝都所在,各地的翩翩公子自然都慕名而来,三五成群,要么是吟诗作对,要么就饮酒为乐,不尽风流。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烟花之地,烟花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仅仅是为了供风流才子寻找红颜知己。历经了数十年的发展,烟花之地更是繁华至极,其中的女子都有倾国倾城之色,并且才华比容貌更加突出,一时之间让那些才子们趋之若鹜,这其中又以沉仙楼的名头最响亮。 沉仙楼取意为天上神仙在此都要沉迷,更何况是凡人!不过的确也名副其实,沉仙楼的女子个个都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又精通八艺,但又不是人人都能跨进沉仙楼的门槛。 沉香楼按照文采的高低,将宾客分为三六九等,能够见到的女子自然就有不同。如果你没有真才实学,仅仅是附庸风雅,就算出身豪门贵族也要被拒之门外。 沉仙楼的宾客不一定有其他烟花地的多,但物以稀为贵,这样一来,就更加让世人向往,那些才子也都以能进入沉仙楼为骄傲。尤其是那名媛邹玉娘,曾经有人出价黄金万两,就为了一睹芳容,却也是没有能如愿以偿。 说起翩翩公子,又以洛京三公子最为出名,世人皆知。其中谨公子之文最甚、盛公子之辩次之、宽公子之剑为末。 宽公子梁宽,是大司马、镇远侯梁雄之孙。当年梁雄边关退敌,战功卓著,那在沙场上磨砺而出的梁家剑法,更是独步天下。梁宽之所以能名列三公子之一,必然也是有些才华,只不过剑法更为突出而已。 盛公子许盛,是当今司徒公许玄的独子,巧舌如簧,极具有辩驳之才。每次才子论道,都是妙语连珠、语惊四座。 倒是那第一的谨公子最为神秘,世人只知道连其他两位公子,都隐隐以其为首,更是凭着一首《笑云天》,俘获了沉仙楼名媛邹玉娘的芳心,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时里被广为流传。 俩人情投意合,邹玉娘更是为了谨公子闭门谢客。一来二去那邹玉娘竟然有了身孕,并产下了一子,这无疑就令诸多的贵官甲胄眼红,可那谨公子却在此时销声匿迹。 邹玉娘对谨公子的了解也很少,只知道他的文采确实非凡,不过她用情至深,也不强求任何名分。甚至就在昨日,谨公子突然来到了沉仙楼,也不说明缘由,仓促之下就要安排邹玉娘离京,她竟然也毫无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 城外十里坡,只见官道中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冻得瑟瑟发抖,而车顶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看样子应该停留了有小半个时辰。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从马车中伸了出来,将马车帷幕缓缓地撩起,只见一怀抱着襁褓的女子探出头来,向着洛京方向翘首张望。 这女子肩披着锦绣斗篷,一身明黄色的罗裙,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唇绛一抿,嫣如丹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一颦一动却又透露出万种风情。 “黎叔!谨郎还没来吗?”声如莺语,倒也配得上那绝美的容颜。 那车夫冻得老脸通红,似是有些不快,抱怨道:“小姐别等了!这都半个时辰,别怪老奴多嘴,他是不会来了!” 见女子并不言语,只是黯自神伤,车夫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身子本就孱弱,小公子又才三个月!这时不时地掀起帷幕,窜进去寒气要是着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女子眉间更加紧锁,显得极为失落。她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很是忧伤地说道:“唉,那便走吧!” 说完,女子又眺了眺洛京的方向,见道上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无可奈何只得放下了帷幕。 “驾、驾……” 就在这时,阵阵御马喝声在风雪的裹挟之下呼啸而至,女子闻声猛地掀起了帷幕,只见远处奔来两人两马,正是谨、宽二位公子。她俨然不顾已经启动的马车,抱着孩子就要往下跳。 黎叔见状迅速拉停了马车,正想要责怪一番,又看到小姐期盼的模样,一时狠不下心来,最后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 “谨郎!” “玉娘!” 谨公子心里也很是急切,还没等马匹站定,就纵身一跃奔了过来,俩人一同护着孩子,相拥在了一起。 良久,邹玉娘慢慢地离开了谨公子的怀抱,泪眼婆娑,含情脉脉地说道:“谨郎,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谨公子也是随之动容,他面带怜惜地拭去了佳人的泪水,又挑开襁褓,看着孩子歉声道:“都是我不好,害玉娘你要遭此奔波之苦,还有我们这年幼的孩儿!” 见到谨公子一脸的愧疚,邹玉娘却是更加坚定,“我知道谨郎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唉!” 此时的谨公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恨不得不顾一切地与佳人一起离开,可是自己却做不到。他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邹玉娘,柔声道:“玉娘,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这方手帕就留给你作个念想,包着的那枚玉佩,就留给我们的孩子吧!” 宽公子站在远处,看着温存的俩人,心里也非常同情,但一想到还要赶回去参加那女人的寿诞,只能残忍的提醒道:“公子!时间差不多了!” 邹玉娘听到远处宽公子的话,她知道就要与爱郎分离,纤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手帕,泪水顷刻间就怦然而出。 谨公子的眼中也是布满了泪水,他却微微将头仰起,没有让泪水流下来。他知道,自己越是优柔寡断,玉娘就会越舍不得。 终于,他似乎狠下了心来,突然就转身而去,只留下了一句:“玉娘保重了!如果有机会,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谨郎!” 邹玉娘想要极力地挽留住爱郎,张开嘴来却只有那轻声地呼唤,她的心一阵一阵地绞痛。她发现自己对爱郎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爱郎为什么要把自己送走?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兀自矗立了许久,邹玉娘擦去了眼泪,缓缓地将手帕展开,只见那玉佩通透无暇、浑然天成,上面郝然一个‘谨’字。 而那手帕之上,字体意态跌宕,悲伤之情呼之欲出,正是写着当初的那首《笑云天》:旧日王侯堂前燕,只待双飞早。虽为薄情锦衣郎,卿不在、思何杳?断肠声里度残年,不如随去了。所求莫过自由身,纵情歌笑楚天遥! “所求莫过自由身,纵情歌笑楚天遥!孩子啊,以后你就叫作楚天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