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魏晋之风
听李奶奶说了一会儿，萧尧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早上董浅予接到首都来的电话，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亦师亦友的同窗——画家、首都美术学院前院长沈作人先生于昨晚去世了，有着古代文人性格董浅予接到电话后放声大哭。 李卫红怕老伴儿哭坏了身子，就说了他几句，没想到哭到悲处的董浅予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居然还嘴埋怨了李卫红两句，说如果不是为了李卫红就不会来临江县，如果不来临江县，就不会见不到老友的最后一面。 董浅予说完，李卫红就受不了了，婚后几十年的她，哪里听过老伴儿这样的重话，哭着跑下楼，一直在客厅哭到萧尧来之前。 “别生气了奶奶……”萧尧从茶几上拿了块纸巾递给李卫红。 “我怎么不生气，”接过纸巾的李卫红，用力一抖落，然后擦了下眼泪，用拿着纸巾的手，指着楼上，“小尧，奶奶都要让这老倔驴气死了！”然后又拉住萧尧的手，“你和奶奶可是一伙儿的，你可不能帮他说话啊！” 世人都说老人和孩子一样，看到此时李奶奶的样子，萧尧是真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心里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用干咳来掩盖。 “咳、咳，”萧尧轻咳了两声，然后搂着李卫红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说道：“奶奶，董爷爷在上面待多久了？” “他爱待着就让他待着，一直不下来才好呢，省得惹我生气”李卫气呼呼的说道，明显此时还没消气。 “那奶奶，你不怕董爷爷在楼上哭晕过去？” 李卫红听萧尧这么一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想到老伴儿确实一直没下来，担心的问道：“不能吧？” 看到自己的目的答道了，萧尧心里暗自偷笑，但还是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可能！”“要不咱们上去看看他？” “那就去看看他？” 李卫红话说的很犹豫，不知道她说的话是在问萧尧，还是在问自己。 “那咱们走，”说着，萧尧就要扶着李卫红上楼。 随着萧尧的手劲，李卫红站起身来，但随即又坐了下去。 “奶奶，怎么了？” “奶奶不上去了，”坐在沙发上的李卫红似乎又改变了想法。 “那……” “小尧，你去替奶奶上楼看看去，如果有事，你就叫奶奶，”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丧气。 虽然和董浅予这个大艺术家过了几十年的日子，气质已经很是雍容，完全没了乡下老太太的影子，但从小生长在农村的一些小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就像此时，觉得自己说错话的她，忙用手拍嘴，“呸呸呸，打嘴掰蒜，说了不算……” 看到李卫红这样，萧尧知道，她心里还是关心董浅予的。但这些年一直被董浅予爱护迁就，所以此时让她主动上楼，她还是有些心里过不去。 “行，奶奶，我先上去看看董爷爷，如果他没事，我让他下来给你赔不是……” “不用，你上去，如果你董爷爷没事，你就下来，看他吃饭时候下不下来！”等到萧尧楼梯上了一半，李卫红的声音又从他背后响起，“小尧，你董爷爷没在画室，在书房呢。” “知道了，奶奶！” 从木楼梯上了二楼，萧尧直接来到书房门口，看到书房的门半掩着，就直接悄悄推门进到屋里。 此时在书房里的董浅予正拿着毛笔在书桌前运笔如椽，萧尧走到他身旁，他都没有注意到。 萧尧看了看董浅予，发现老人家虽然面容悲戚，但运笔写字的手却依旧稳健，也就放下心来，随后目光看向桌面的宣纸。 随着董浅予每写完一句，萧尧就在心里默念一句： “把酒论当世，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自沉沦……此别成终古，从兹绝绪言……故人云散尽，我亦等轻尘！” 等到整首诗写完，放下笔，将掉落的银发从新捋到脑后，他才发现站在身旁的萧尧。 “什么时候来的，”董浅予原本洪亮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尧将目光从桌上收回来，肃然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哦”董浅予应了一声，然后将桌上刚写完字的宣纸拿起，揉成团，扔进了身旁的纸篓里，“小尧，奶奶还在生气吧？” 董浅予重新铺好纸，毛笔在砚台上不停的沾墨，却一直没有拿起来书写。 “好多了，只是有些担心你，让我上楼来看看你。” “哦……” 董浅予哦了一声后，放下毛笔，从桌旁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后走到窗台，目光远眺，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 等董浅予抽完，将烟蒂按死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后，回过神，发现萧尧正在书桌前拿着毛笔写着什么。 他走过来的时候，萧尧也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 “寒窗偶逝初露头,惊雷狂雨浇心愁。劝君莫忧花凋谢,柳暗花明源重流。” 董浅予小声的念到，看着似模似样，但有形无骨的殴体楷书，抬头问萧尧，“这诗，是你自己写的？什么时候练得毛笔字？” “诗是在书上看的，字是在家没事练的，”萧尧也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突然迸出这首诗来，还拿起毛笔写了出来。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过练毛笔字的记忆。 “哦，”董浅予点了点头，看着字说道：“诗写得不错，字嘛！和你的画一样，有形无魂，可惜了！” “嘿嘿，”萧尧挠了挠头，嘿笑着，经历过前世美院求学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和所谓有绘画灵性的同学之间的差距，所以现在听董浅予说同样的话，也不觉得刺耳了。 看到董浅予已经有心情评价自己的毛笔字了，他试着劝慰道：“董爷爷，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还有奶奶……” “嗯，我知道了，”董浅予人老成精，其实在萧尧上来之前，他的心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看到萧尧写的诗，就明白萧尧上来的目的了，接着说道：“走吧，咱们下楼吧，如果再不下去，估计你奶奶的气，到晚上也消不了。” “呵呵，是啊！” 董浅予和萧尧下到楼下的客厅，看到董浅予下来的李卫红并没有如萧尧下楼之前想象的那样，大哭大闹，而是在董浅予赔了不是后，就恢复了笑容。 很多时候，老夫老妻之间，别扭闹过后，只需要对方一个歉意的眼神，一句贴心的话，就能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