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石铿的蜕变】
重庆，长江上游警备总司令部兼北洋第三师司令部。 一位身穿黑色警察服装的警士战战兢兢地跟着一名上尉进了大门，在卫兵们的注视下频频点头哈腰，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向这个衙门子里的每个人都磕上几个响头一般。 “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上尉没好气地喝令一句，快步走到一间有手枪卫士站岗的办事房门口，整了整军容才一个立正大声道：“报告！警卫一连长陈继山请见参谋长！” 门开了，上尉进去没多久又转出来，态度大变的他向警士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言道：“萧将军有请税先生，请跟我来。”警士有样学样，摘下黑色的帽子掸掸灰尘，又戴得端端正正了，这才随同上尉进了参谋长萧耀南陆军少将的办事房。 “来，来！这位就是税成彬先生了？请坐。”萧耀南已有四十多岁，虽然是一身笔挺的将军服，却在淡眉长须间显出几分和善、亲近的意态。警士先是立正行礼，又揭下帽子再行一个鞠躬礼，这才在上尉的引领下侧着半边身子坐下。 待卫兵上茶后，萧耀南微笑着问道：“税先生说有要事相告，现在此处并无他人，你尽管直言。” 警士忙不迭的站起来，又在萧耀南的示意下入座，才带着几分颤音说：“报、报告将军，昨晚小的在朝天门警察所值班，恰好看到王警长带了两个人进了办事房，其中一人乃是以前川军第五师的军官，熊克武造反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我的怀疑，遂在门外偷听了一阵，他们说今晚要拉起兄弟伙走路，去泸州参加护****打战。还说、还说连合江城都被护****攻下来了，再不行动的话，等护****到了重庆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唔，居然有这种事？”萧耀南虽然口中如此问，心里却是很清楚的！合江被一支护****攻占后又立刻放弃，驻守合江的一个营守军溃散，这是事实；川东遍布熊克武余部和国民党员，他们自一月起就蠢蠢欲动，纠结成伙前往川南投奔护****，这也是事实！只是，合江城是前日晚间失而复得，重庆一般的军政官员尚未得知，这个王警长的朋友昨晚就……联想起吴佩孚的电报，萧耀南的脑中浮现出一个请君入瓮之计。 警士拿出自己的十八代祖宗来赌咒发誓，又将王警长平日里跟什么进步党、国民党人都有来往的蛛丝马迹一并报告，直说得嘴角都渗出了白沫，才在萧耀南的颔首夸奖下住了嘴。 “陈连长，今晚你和税先生就带着一连行动，务必要抓住这一干逆党！不许放走一人！” “是！” 萧耀南又转向警士，说道：“税先生，此事需要严加保密，事成之后，你如想到司令部公职，我许你一个上尉科员；你如还想当警察，重庆各警所警长之位随便你挑，另赏大洋五百！去吧，好好干，曹总司令和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待二人离开后，萧耀南拿起电话要通曹锟：“仲公，吴子玉请查石铿所部去向之事有些眉目了……合江之事必然是他干的……对……朝天门警所王姓警长跟其必有联系，因此，我请调卫队1、2两营归我指挥，必要时抽调补充旅和炮兵团一部……既然他在招兵买马，必然就会上钩……是！” 当夜，朝天门警察所被北洋军包围缴械，警长王智辰等十七人被捕。 合江县城西二十余里处的螺蛳岩下，几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走近山腰的竹林。 “什么人！？口令！？” 当先的黑影站定，回道：“梯团长，回令？” “狗屁。”隐身于竹林中哨兵收起枪，又问：“是副连长回来了？” 一身便装的李人杰“嗯”了一声，并未与哨兵见礼，也没有揭破藏身在一块岩石下面的暗哨，带着几个弟兄径直登上岩顶。 “情况怎么样？”早就等不急的石铿劈头就问。 李人杰来不及喘口气就乐呵呵地说：“我们走后，杨眼镜确实派人去过合江城，还请留守潜伏的弟兄给你带话，他已经联络了附近六县的弟兄，估计能集合起最少五百人枪，现在就等重庆那边的弟兄回话了。” “敌人的情况呢？” “綦江的北洋军第十三混成旅三团刘虎臣所部已经开向东溪方向，如今綦江城也非常空虚；合江方面自我们退出后仅有地方团防维持，北洋军尚未开进；驻守江津的川军第一师59团伍德明所部两个营也调往龙台寺——高庙一线，江津由原驻荣昌的一个营接防。”李人杰把化装侦察得来的敌情略略说过之后，又道：“连长，我们是否连夜过江，先奇袭荣昌，再回神臂城等杨眼镜他们？” 石铿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荣昌、永川一带的地形和敌军布防情况，摇头道：“不！荣昌虽然空虚，可一旦永川之敌出动，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啃动。既然啃不动，我们就无法达成坚守荣昌城以截断泸州之敌陆路补给线的目的。我看还是以小股部队袭扰为主，荣昌城先留着，等我们与杨怀仪会合之后，再找机会围点打援，尽量削弱永川第七师兵站的防御力量，以待来日。总之，永川才是我们的目标！” 想起乡民、商人们所说永川兵站的情形，李人杰忍不住咂舌叹道：“啧啧，连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真能打下永川兵站，那些的械弹军需够咱们用十年的啦！” “嗯，那里的情况等赵贤志他们回来就清楚了。” “赵贤志？”李人杰有些吃惊，那人可是俘虏军官呐！万一要趁此机会跑回第七师那边去，岂不是暴露了独立连的位置，必然招来大批的北洋军围攻。 “放心，曾四和麻鸭子跟着他呢。”石铿对此当然有所考虑就准备了应对之策。原本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可听赵贤志说有一个同乡在第七师辎重营任排长，如今就驻扎在永川兵站，自己可以去探探口风，打听兵站驻防力量和物质储备的具体情况……石铿心知护国战争在6月间就会结束，而交战两军会提前于下个月停火谈判，届时，在四川的北洋军就会军心大乱，以赵贤志的关系争取永川兵站驻防部队起义、投诚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独立连也就无需付出必然巨大的牺牲去攻坚了！ 有了永川兵站那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即便石铿无法改变蔡锷将军英年早逝的命运，也能够在蔡锷将军离去之后的四川存活下来并有资本壮大自己的力量。从1917年开始的四川军阀混战，必须要有一股崭新的武装力量来制止！ “那，连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明天渡江去神臂城东北方的金刚寺一带，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去吉安——双竹一线袭扰敌陆路补给线；一部就地休整，训练新式战法，并监控神臂城及长江航运。我估计，在北洋军新的援军到达重庆之前，我们还可以在此来去自如一段时间。不早了，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休息去吧。” 李人杰走后，石铿俯视岩下的浩荡而过的长江，百千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 此时，他无从猜测自己和独立连兄弟们未来的命运；也无从知晓蔡锷将军会对自己保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按照董鸿铨的说法，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连长和双河场大捷，总司令很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一边是建立殊勋、全军皆知的上尉连长；一边是自己昔年的老部下，今日掌握了第一军实际军权的罗佩金、赵又新。为了护国大业能够继续进行下去，蔡大将军也只能如牺牲董鸿勋一般牺牲石铿了。 董鸿勋可以调任，石铿却顶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勾结敌军、容纳俘虏军官的罪名，按照军法可是死路一条哇！ 因此，此时的泸州是万万去不得的！因此，独立连事实上已经脱离护****的建制，必须在两军交战的乱局之中独立求存。当然，自己还必须主动配合护****作战，以便求得独立连在战后的一席生存之地。 这一晚，石铿想了很多很多。 他原来颇天真的认为，凭借自己对历史走向的了解和一身超越时代甚多的军事学识，在这一场护国战争中必然大放异彩！得到蔡大将军的重用，甚至可能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即便在蔡大将军离开四川后仍然能维持四川的政局平稳，进而……可现实是残酷的，屡建奇功的石铿没有得到上司们的器重，反倒在各方利益纠葛之下，在阴差阳错之间成为上司们的眼中钉、rou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看来，这个世界也并非那么好打混的！看来，即便如蔡锷这样青史留名的护国名将，也有他说不出口的苦衷和辛酸！看来，想投机取巧建立功业是绝对不现实的，自己的路只能由自己一步步地走下去…… 【求收藏、推荐、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