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赏功罚过】
五顶山北坡,用圆木构筑的前线指挥所。 护国第一军参谋长罗佩金从望远镜里看到,朱德率领第六支队发起的冲锋又一次被北洋军击退。硝烟弥漫间,官兵们纷纷交替掩护着有序的向己方阵地撤退。他快步走到地图桌前拿起放大镜,试图从地图上找出敌军炮兵阵地所在,只有打掉敌军炮兵或者避开其炮火,朱支队才有可能以区区两个营的兵力攻取要点菱角塘。 “报告!四支队战报。” 罗佩金从参谋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沓战报,一边匆匆浏览一边吩咐:“请赵梯团长。” 由罗佩金、刘存厚、赵又新计划的四路反击作战于19日凌晨发起,各部已与当面之敌激战三十六小时,战果……在没有接到何海清这份战报之前,可谓毫无战果。 按照反击计划,禄国蕃支队以一个主力营发起对第六旅的反击,却在石保沟遭遇敌军顽抗;护国川军刘存厚所部北渡长江向泸州以西的龙透关发展攻击,此为佯攻,却并未牵制多少敌军兵力;朱德支队攻击菱角塘之李炳之所部,然敌军炮火猛烈,屡次进攻皆被击退;何海清支队从双河场出击,迎战北洋第七师所部…… 在兵力有限的条件下,护****四路出击,四路都是兵力不足,仗打了三十六个小时,除却双河场一路奇迹般的胜利外,其他三路的战果顶多是拿下几个小山头,略微改善了防御态势而已。 何海清的战报非常详细,在战斗发起的原因分析中特意提到石铿独立连在铁炉沟、三块石的战斗,并把这两次战斗称之为“双河场大捷”的序幕战。声称何支队、董支队(只有二营)、梯团独立连之所以能够赢得朱家岩战斗的胜利,乃是独立连坚持运动作战,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为念,有效地袭扰、阻击了敌十三旅,激怒了张敬尧及其部下主要军官,使其第十四旅孤军突进,贸然向双河场发动总攻,才落入陷阱、招致惨败……总之,何海清的意思很清楚,石铿在双河场大捷中应该占据头功,石铿的作战思想应该加以重视并推广之! 看着惊人的歼敌数字和大量缴获清单,罗佩金有些为难了。 四路出击,三路无功,一路大捷,其中凸显出来的问题是什么?是各部队面对之敌军战斗力的差异?还是护国第一军上下层级在战术思想上的差异和矛盾?不、不、不,是作为指挥官的自己和刘存厚、赵又新的无能!因为那个石铿自高屋基阻击战之后完全就是在自行其是!而正在整理部队建制的董鸿勋却故意纵容之、支持之!想想看,不听指挥的石铿打了个打胜仗,何海清支队只是沾光而已;听指挥的其他部队却毫无寸进……这不是那个小小的上尉独立连长在打一群高级将领们的耳刮子吗?! 石铿这一记耳刮子打得响亮啊,挨了耳刮子的人却不得不考虑如何奖励他…… “熔轩兄,何支队大捷啊!”赵又新快步走到罗佩金身边,接过厚厚的战报一边翻看一边说:“我看可以让何支队向菱角塘侧后发起攻击,以策应朱支队击退当面之敌,控制菱角塘要点。只是,张敬尧所部已经退向菱角塘,我军必须以有力一部牵制之,何支队才能无后顾之忧。” “除了董鸿铨和你说过的那个石铿,右翼哪里还有部队?” “听说,那个石铿擅自招收了不少北洋军进入部队,他……” “你说的是真的!?”罗佩金逼视赵又新问:“他真的这么干?你是梯团长,他是梯团直属独立连连长,你怎么不制止!?” 赵又新苦笑不语,捡起地图上的铅笔,在双河场的位置上标注了独立连三个字。两天前,他和刘存厚都认为石铿独立连去高屋基阻击第七师就是送死,哪知……因此,在何海清的战报呈上之前,赵又新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独立连”三个字的存在。 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 赵又新的无声行动让罗佩金体会到这位梯团长的心境,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赵又新突然一脸无奈的摇头说道:“我看,董、何两位支队长对这个石铿很是照顾啊!弄得我这个梯团长……” 罗佩金摆摆手示意赵又新不要说下去了,他很勉强地挤出笑脸,说:“不管怎么说,第二梯团所部在此战中奋勇作战,战果累累嘛!凤喈,这战果与你指挥若定、用人得当密不可分。功是功,当奖!可过也得罚,赏罚分明乃是治军的不二法门。独立连擅自招收俘虏一事,虽然是你亲口报告,却也当负起责任来。我想,呈给蔡总司令的报告可以这么写——成建制歼敌一个团的双河场大捷,首功在赵又新梯团长预先谋划,指派直属独立连诱敌深入,而后集中何支队主力与董支队一部,在何镜寰支队长的统一指挥下,利用朱家岩有利地形突然发起反击,围歼敌军第28团全部,重创第27团,使北洋第七师十四旅完全丧失战力,第七师不得不全线撤退,我军奋起追击十余里,缴获甚多。” 赵又新脸色尴尬,颇不自然的“呵呵”一笑,向罗佩金拱手道:“多谢熔轩兄的抬举、转圜,如此,兄弟我也能厚着脸皮去见蔡松公了。” “哎!”罗佩金摆手笑道:“这些话你又何苦说来着?来,我们还是来商量下一阶段作战部署。” “嗯……熔轩兄,石铿此人于军事上确有独到见解,却有些不遵上命、胡作非为。不如借此机会将其调离作战部队,高升到总司令部任随营参谋以佐参赞,军衔也可递升一级。如此既可以表示对其嘉奖提拔之意,又向各部表明司令部有在战略上调整思路的意图。这么一来,各部也就不好说三道四了。” “石铿的来路……”说出这四字后,罗佩金突然“哈哈”失笑道:“莫须有,莫须有!好,就按你说的办!” 菱角塘侧后的朝阳观地势险要,与棉花坡遥遥相对,隐隐然成掎角之势,北洋征滇第二路军司令兼第七师师长张敬尧的临时司令部就设在已经有些破败了的观中。 虽然心中不无气馁之念,可在一群垂头丧气的部下面前,脸型瘦削的张敬尧作出一脸坚毅之色,提起中气说:“诸位,朱家岩一战实乃我等所料未及,以至于28团自团长一下一千一百余员官兵壮烈战殁,敬尧已经电告北京自请处罚,各位就无需担心,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快整理部队,坚决地堵住逆军的攻击。参谋长,参谋长!” 参谋长刘国栋一脸恍惚之色,被张敬尧提声点名之后才回转神来,手忙脚乱地摊开面前的文件夹,念道:“第二路军司令部鉴于十四旅朱家岩之惨败,28团军官战损达九成之多,乃决定十四旅27团暂归司令部直属,吴新田旅长调任28团整补司令。另,十三旅25团团长夏文荣于败军之中临危不惧,果断率部设伏,重挫逆军于杉树沟,第二路军司令部报请段总长(段祺瑞)擢升夏团长为14旅旅长。” 军官们一阵议论,有的已经不顾脸色苍白的吴新田,直接向夏文荣挤眉弄眼或者伸出手去道贺,那热乎劲儿就连张敬尧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乃“嗯——吭”一声道:“田、夏、吴三位留下,其他人立即返回部队,严密提防当面之敌,切不可让逆军再钻了空子!” 带众人离去后,张敬尧嗟叹道:“唉……芑荪呐,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也绝非张某所愿为之,奈何14旅损失过重,28团急需新建,这个责任还得你挑起来,自己一手创立的部队自己心里也有底气,是不?”见吴新田的脸色由沮丧转为若有所思,张敬尧又道:“27团归师部直属也是战局之需要,逆军狡猾而凶悍,我不得不在手里攥点人马以为田竹生之后援。因此,你这个旅长不做也罢了!明白吗?” 吴新田连连点头。 “新建28团乃第七师头等大事,兵员、装备、军官、士官都首先满足28团之需,芑荪,我希望在半年之内能看到一个比老部队(13旅所属)更强悍的28团!” 吴新田明白师长的心思。自己打了败仗应当承担责任,旅长位置肯定不保。但是,师长已经预料到川南之战将是一场硬碰硬的血战,从保存第七师的有生力量这个目的出发,重建28团将是维持第七师战斗力的重要举措。说不得,当第七师部队在消耗殆尽过后,自己这个重建司令就会回到旅长的位置上了!因为,那时候只有我手里才有过硬的部队。 “是!” “嗯!”张敬尧重重地哼了一鼻子,吴新田还是很机灵、很听话的。他转向夏文荣说:“夏团长,你对当前战局有何看法?” 眼见旅长的位置已经触手可及了,夏文荣似乎忘却了石塔山下的耻辱,“刷”地起身、立正,兴致勃勃地道:“卑职以为菱角塘西有逆军朱德支队,南有何海清支队,我13旅虽然刻意两线作战坚守之,却不如主动后撤,利用朝阳观周围之崎岖地形,先深沟高垒挡住逆军攻势,待其士气三鼓而竭之时再反击之,必能获胜!” “竹生,你的意思呢?” “尧公,卑职以为夏团长所言极是!”田树勋伸手两根手指道:“退守朝阳观有二利,一为地利,二为人利。地利乃朝阳观之地势适合防御作战;人利为我军连日行军作战,各部均疲累不堪,可趁此机会轮番休整、补充,恢复战力。所谓‘忍一时天长地久,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我们犯不着跟锐气正盛的逆军硬拼硬打,倒是……倒是尧公可责令李炳之部向棉花坡发起反击,以减轻我第七师侧面压力。” 张敬尧和刘国栋头碰头低语一阵后向诸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夏文荣、田树勋二人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