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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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珙而今五十岁了,年已半百,一生之荏苒岁月给了他太多太多厚重至不可言明的东西。依他看来,这刘涣不像个知州,不像个节度使,不像个当官的料,尘世间没有他这般当官的。他像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在这安静的尘世之间,搞得这般急迫;也只有疯子,才会这在个时代里,显得那般安静,那般淡然 刘涣上任以来,没有多说甚么,也没有与刘珙那老头纠缠。癸巳年的开头日,他随张栻去了岳麓书院和南城书院,给学子们讲课,只因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讲学,时人好不激动,听众如流,将书院围得水泄不通。 书生们发觉,这刘大人讲授的东西,从来都是没有听到过,关键是氛围活泼,通俗易懂,但发人深省,往往一个简单的生活例子,便能引出一派关于天地宇宙的思考来。 “何为人何为天何为地”这最简单的三极思考,难住了所有人。 其讲诗词,说诗词应该平民化,诗词本来就是最最琐碎的生活艺术;其讲文章,说所有的文章,均离不开天地人三极的范畴; 其讲算学,离经叛道,天马行空之中,暗示逻辑和做人的道理; 其重讲哲学,这个时人还听不真切,但他说哲学就是使人聪明的学问,阐述而言,无孔不入,原来生活处处皆哲学,可他提了问题,问思想和物质到底甚么关系众人答不出来; 其讲地里,用白泥在黑墙上画一个圈。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大江大河相互纵横。山川湖海遥相呼应原来这便是世界,便是人们居住的地方。好大好大,好多地方没有去过不说,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其讲天文,画出九个圈圈,每一个圈圈上有一颗圆球,每个圆球都有运行的规律,为甚么天要黑、要下雨、要下雪,冬天时,风从哪里吹。夏季时,雨从哪里来当有一两颗圆球行到刻定位置时,天狗出来吃月亮,钱塘江的潮水会沸腾众人惊愕了,说不出话来; 其讲军人、讲纯粹的军人,讲忠君报国,讲战场杀敌,引出三观,即关于世界、关于人生、关于价值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己。 反正他不厌其烦,从大年初三开始讲学,已然讲了一个多月,每天都有听者。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边吃边讲。 张栻这个大儒终于对其学识之渊博拜服得五体投地,暗道这般大才。便是朱仲晦当场,比不得的。他不中状元,天下何人可中 学子们早已视他为神人。可他半点架子没有,还说现实之文人比不得盛唐文人之风,渐以文弱酸腐,没有阳刚之气,所以他教所有人打“擒敌拳”,呼哈大作之中,啸声震动了日月星辰。 一篇“少年说”,成了每日必背之文章,一道“三字经”,传遍了乡野农家,一个笑谈,惹得当场沸腾,笑出眼泪来。雅俗共赏,这才是教育,才是最应该有的教育。这样的教育,不是教人去愚昧地做官,而是教人去发现自我,明悟三观,改造世界 这般情形一直持续到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刘珙亲自来传话,说是一个叫做的刘三的人从临安府回来了,带来了皇帝圣旨。刘涣心知肚明,看来官家有了消息,到底那“土地改革”一事能不能成,全看此番。 见得刘涣要走,全场哗然,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说是无论如何要他再讲一个时辰。 刘涣提高嗓音,呐喊道:“英才们,不是涣不肯多讲,而是有要事要做。涣且于此允诺,今年冬季,必有一所新型学院诞生潭州,到时由我刘涣主管一切事宜,还望英才们踊跃报名呀” 他本以为,说完后就能走开,可他失算了。只见得人山人海之中,许多代表挤出人群,大声问道:“刘大人,何必那般麻烦,你只需联合岳麓、南城两所学院,再加以扩建,不就完成了么” 有人道:“就是就是大人呀,你乃天地奇才,所办之学院一定非同凡响,到底何时开学,有甚么条件,可得给个说法呀。” 有人道:“大人大人,这建学一事,必定劳烦,我潭州厢军较少,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招呼一声呀。我等必定应者云集,但却有一个条件,便是每日劳作之余,大人得为我等授课讲学呀” 有人附言道:“对呀对呀,刘大人,算我一个吧” 有人道:“我第一个报名随大人差遣” “还有我” “还有我们” 刘涣感动了,止住脚步,呆了半响,朗声道:“英才们稍安勿躁,涣有要事要说。其一,这建学一事尚无具体规划,等涣安排完毕,必定不会冷了英才们的心,给你们一个劳作实践的机会。涣保证,实践之时,一定予以讲学,并从实际劳作中传你们见微知著的道理;其二,涣所言之学院建成以后,要收的学子可是很有讲究的,必须通过考试,合格者才予录取,但一旦录取,分文不收,还要给予月俸;其三,涣所建之学,是一所单一的、纯粹的、唯世人先、唯天下先、唯百姓故、唯江山社稷故的学院,外要杀贼报国,多有能流血牺牲,战死沙场之时,软蛋者一律不要。当然,若学有所成,想应科举者,涣双手赞成;其四,涣所建之学,不单单是教人做人,而更是要教人成神,即使不能成神,也得近于神人。诸君哟,若我潭州尽是神人,若我大宋尽是神人,敢问天地之间,四海之内,谁敢犯我家园其五,涣所建之学,与军旅紧紧挂钩。说不得一旦入内,便无回头之路了。九死一生呀,往诸君慎重” 众人听闻。一个大呼,异口同声道:“愿为天下先愿为天下先愿为天下先” 在咆哮声中,刘涣含泪辞别众人,快马去了州府,其一入里间,便朝刘三大喊道:“三哥三哥,有消息了么” 刘三见了涣哥儿,当众行了一礼,然后正色一声。道:“知潭州者刘涣、通判刘珙、安抚使张栻,率潭州之表接旨” 几人闻得是要传旨,当即跪拜下去 刘三朗声道:“朕读毕刘涣奏折,爱卿所提之事,朕全予允诺,特拟旨如下潭州一切事宜,全凭刘涣意思定夺,上下官吏,需全力相佐。不敢懈怠至今日始,潭州立为我大宋试点之州、直辖之州,一切费用调度,由朕亲自划拨。旁人不得干预,每为期半年,刘涣需派人前来面朕。汇禀一通事宜。然朕有警告之言,只给刘涣三年时间。若试点有效,朕当予以奖赏。若空亏一窥,必灭其九族钦此大宋皇帝赵昚,癸巳之春,乾道九年” 刘涣颤抖着身体领旨谢恩,热血终于燃烧起来 刘珙与张栻一个惊愕,只觉得刘涣疯了,把潭州也带疯了,但他无休无止,还要把大宋也带疯。 官家如此信任,真是破天荒的事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苍天哟,几时变的脸,连个准备的机会都不给。 刘涣急道:“三哥辛苦了,你是如何进得宫去又是如何说动陛下的” 刘三嘿嘿一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连陛下的影都没见着。是你恩师赵汝愚、你顽友赵国公、还有史浩,他三人联名朝野半数以上的文臣武将,为你求来的情呢。” 刘涣叹道:“天了,这这可欠人家的恩情太多了,该怎么还哟,哎” 刘三笑道:“大人勿忧,恰如你所言,风云起,山河动,一个崭新的大时代要来了” 刘涣点头称是,再问道:“对了,三哥,除此圣旨以外,你还带来了甚么” 刘三喜道:“嘿我带来了辛幼安的两千禁军,全是信州的老兄弟,个个精挑细选” 刘涣一个惊愕,欢喜地大笑起来,忽而皱眉道:“这可是三哥,调了辛幼安的兵,他该如何是好他那信州安抚使怕是当不成了” 刘三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你那拜把子的辛幼安已然升官调任,而今是身兼信、洪、江三州的节度使,整个洞庭区域,都成了他驻军练兵之所了,比你还牛呢” 刘涣道:“我的个乖乖,不得了不得了还有其他的么” 刘三笑道:“就知道你要问,除了人,我还带来了纹银两万两、宝剑一柄” 刘涣闻言疯都疯逑了,咿呀乱叫,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忽才觉得失礼,傻傻一笑道:“嘿,有人有钱就好,你带柄宝剑来作甚” 哪晓得刘三大喝一声,道:“传陛下口谕,刘涣听旨” 涣哥儿赶紧跪下。 刘三道:“朕今昭告天下,将朕佩剑交于爱卿刘涣,持此天子之剑,放手一搏,建功立业,恢复河山旁人见此剑如见朕亲临,但有为令不从者,刘涣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此权只限用于潭州” 涣哥儿接过了,“唰”的一声抽将出来,寒光闪闪,一时间刺痛他的眼眸。 刘珙等人赶紧跪地行礼,刘涣却高兴不起来,他晓得百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官家真是个攻于心计的主。这剑,他万万不敢用的,稍不留神,不仅他要死,他所认识的人也要死 刘三见他痴迷,问道:“大人,好端端的,你怎地一时间忧愁满面” 刘涣长叹一声,挥剑入鞘,道:“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奈何奈何啊” 见他欲言又止,一口气说了三个“奈何”,众人也不晓得甚么意思,只觉得这疯子变卦太快,搞不明白他到底要做甚么 呵他们那里晓得刘涣要做甚么刘涣这是要“革命”,革谁的命呢革的是不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的命。 再有,赵昚这般大手笔,不是信任更完全谈不上信任他赵昚是器重人才与心急之中下的一个堵住,这堵住压在刘涣身上,且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输。 刘涣越想越是心寒了,暗道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都是自己选的,只有不断努力,才能跳出被人控制的棋子的范畴。 只不过是要一个幸福罢了,一个幸福罢了,怎地就那般难刘涣想不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