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南宋日记在线阅读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官上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官上任

    腊月二十九日大清早,寻常巷陌间的欢喜声还未闹腾起来,刘涣一众早已到了州府府衙,几人下了车马,但觉得冷清不堪,初初入眼,不过一派古老的四合院子,门口也无人值守,倒是两排古柏森森,清幽的五步青石台阶,下接广场、上引衙邸,外连俗世凡尘、内通庙堂公事,进一步是为入世、退一步是为出尘

    刘三这个“管家”最是醒水、最是尽职,他整理衣衫,只身上前,叩响了朱漆大门,“啪啪啪”的节奏声中,涣哥儿心跳加速,他终于要跨入那道门槛了,此世今生,这一步夸了进去,就是一个转折点,要想回头,只怕已无可能

    但却等了良久,不见回音。

    刘三回首过来,待要问话,刘涣却道:“接着敲,这不是敲门声,而是新年新岁的警醒声,我刘涣来了潭州,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扇府衙大门,更是一方人生的重门,若声响无回,则必有凶兆,恐那通过幸福的大道多有阻隔”

    他一口气说些半文不白的鬼话,众人听也听不懂。可那“凶兆”二字极为警醒,刘三更加卖力

    不多时,里间传来响动,只闻“吱呀”一声,两扇大门缓缓拉开,露出两三尺的缝隙来,却见是一个睡意朦胧的中年人,其困惑的模样印入众人眼底。

    他看了外间形势,但觉得是一伙穿着华丽的布衣人,大年将至却来州府,说不得有官司。这可不爽了。他不耐烦道:“尔等何人,为么子叩想州府衙门”口腔之中。隐隐一派湘潭口气,若讲得快些。只怕听将不懂。

    刘三微微一笑,道:“我等来找潭州通判刘珙刘大人,还请禀报”

    那人迷惑道:“是官司还是访友”

    刘三闻言尽不先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方物事,整整齐齐地交给那人,和颜悦色道:“你只消将此物件呈于通判刘大人,他一看就知对了,另有黄金一锭,权当是官差大哥的辛苦费罢”

    那人见得金子。两眼冒光,先伸手接过黄金,沉甸甸地在其手中掂量一阵,然后略微颤抖地揣入怀中,这才接过刘三递交的一方规规整整的物件。他笑道:“啊哟,还请稍后,我这便去汇禀通判大人,几位好等,几位好等”

    见得其人点头哈腰。转身入内,刘涣一个鄙夷,暗骂这哪里是个官差的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奴隶、金钱和世俗的奴隶

    黑娃小声道:“涣哥儿。回自己的家,还要行这铺路的金子么你这是在嘲讽你自己”

    刘涣道:“老黑你不懂,我要用这一锭黄金。警醒他刘珙的心门,让他记住咯。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老三却蔑视道:“也就是你性子好。要我说,直接翻墙进去,然后大喝一声”

    刘涣打断道:“休得多言,记住了,以后在外人跟前,能少说话,必须少说话。拿出军人气度来”

    两个扯卵谈的“多话精”当即闭口不提,站得直直的

    刘三也回到涣哥儿身旁,微微靠后,将刘涣青衫磊落的模样凸显出来。

    果然,后不多时,众人之听闻里间脚步声声混乱,急促而紧迫,偶有“快点快点”的呵斥声。

    刘涣不动如山,等着那里间来人的说法。

    只见那两扇大门快速地敞开来,一个清瘦干练的中年人身着官服,紧张地出了衙门。

    但见此人生的卧眉凤目,一撮美髯黑须,消瘦的身形之中,大有一派武人气度,当真好一个忠义灵秀,初见之下,给人印象极好。

    他下得台阶,面朝刘涣恭恭敬敬地屈身下去,正色道:“不知刘大人赴任,下官招呼不周,还请恕罪”

    涣哥儿与他素昧平生,适才不过惊鸿一瞥,他便认出了正主,可见此人眼光之独到,一看一个准

    刘涣哈哈一笑,道:“都是同袍,通判不必多礼”

    刘珙听闻答复,算是“验明正身”,立即站直了身姿,放眼一观刘涣,只觉得这寒冬腊月间,一个出尘出世的美男子莅临潭州,其微笑的神情之中,自有一副摄人心魄的气势,百闻不如一见,这刘秀才好大的威风,但是这三分气势,已然让人胆寒,无喜无忧、不怒不温的眼神之中,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恭敬道:“刘珙携潭州州府上下,恭候知州刘涣上任”复再躬身下去,双手呈上刘涣适才叫刘三递交过去的官凭与文书其身后众人也是躬身行了下属之礼,异口同声道:“恭候知州刘大人赴任”

    刘涣正色道:“十载湘江守,重来白发垂。初无下车教,再赋食苹诗。天阔抟鹏翼,春融长桂枝。功名傥来事,大节要坚持。共父别来无恙,以后这潭州事宜,还要有劳共父多多指教、多多费心”说完屈身而前,双手托起刘珙臂膀,显得亲切有佳

    黑娃和老三是不懂的,为何涣哥儿好端端的,一开口就和人家说起诗词来

    呵他们哪里晓得了,刘涣适才所讲的诗,正是他刘珙所作的“帅潭日劝架”,他这里又称人家一声“共父”,却是叫其字,而非官名官职,意思就是要走亲近路线。

    果不其然,那刘珙听后,心中微微一动,对视刘涣一眼,发现这弱冠的知州大人,当真见微知著,连他刘珙写的诗都以记在了心底。其微笑道:“大人哪里的话,珙才能粗鄙,却不敢指教大人的,若大人有何吩咐,珙必当尽心尽力官家早已下了旨意,要珙全力辅佐刘大人,更是重如泰山之职,不敢懈怠自无费心一说”

    嘿。这刘珙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先说了一通客套话。再搬出皇帝的面子来,显得刚柔并济。极有力度。

    哪个晓得,刘涣却心底不爽,居然随着蹬鼻子上脸,皱眉道:“共父说的可是实话”

    他这一问,把刘珙这个稳重的中年汉子问得不知所以,当刻急道:“自然是实话珙不敢欺君、不敢欺大人”

    刘涣答道:“好既然共父如此坦诚,涣也不必客套,现下就有两件事情,要请共父安排下去”

    刘珙万万没有想到。这刘涣说做就做,连官门都还未入,便要下达指令,他这无疑是个下马威,暗想到底有哪里得罪了他呢

    见他一时尴尬,刘涣微微佯怒,问道:“刘通判,本官与你言语呢”

    刘珙赶紧答道:“哦,便请大人吩咐”

    刘涣道:“其一。召集厨子,生火煮饭,备足酒水;其二,献你一天时间。将潭州大小官员及所辖十一个县的知县全尽召集而来,这乾道八年的最后一天,便请大家伙来长沙城过吧。”

    刘珙虽不明白。可当即不好反驳,就是要反驳。却莫名其妙之间倍感刘涣那慑人的气息,仿佛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不容抗拒一般他道:“遵命,珙这便安排下去”

    刘涣道:“恩,共父历来名声大作,你做事,涣放心得很,哈哈”

    不多时,几人窜入正门,过了一处院子,再绕过一块屏风,从天井的左侧而入,进了一间正堂,正堂的北上首挂了一块大匾,上书“议事厅”三个大字。

    刘涣坐在了北首左侧,将右侧空了出来,可他刘珙却不敢与刘涣同坐,显得自然恭敬地坐在了右下第一个位置。

    魏伯等人却发了疯,今日无论如何,要满足刘涣的面子,只见得他们齐刷刷地一排站在左下首边,一言不发,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刘珙问道:“大人,这几位是”

    刘涣道:“幸得朝廷信任、赵国公赏识、陛下恩准,特赐予了这一众禁军亲随涣来潭州,是为举兵练兵一事。这些个同袍虽是武人,但官阶可不低,都在从五品到从六品之间。”

    刘珙一听还得了,这刘涣好大的手笔,他惊讶之中,却突然呵斥一声,道:“传李三进来”

    刘涣见他举止,疑问道:“共父这是为何”

    刘珙道:“大人,有州府李三其人,要亲来给大人告罪”

    刘涣莫名之间,但见得一个颤抖着的汉子走了进来,然后远远地跪倒在地,叩首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知错了”

    刘涣看不清他的面目,正色道:“站起身来说话”

    那人闻言,亦步亦趋站了起来,可不敢正色刘涣,紧紧地低着头颅。不过刘涣也不必看他,一想就明白,这人就是适才收了刘三“幸苦费”的看门人,不见甚么官职,顶多是个杂役公差。

    刘涣严厉道:“你便是李三,有何话说”

    李三颤抖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定金子,害怕道:“大人,这都是小的有罪,小的不该收大人的金子,还请大人收回。”

    刘涣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转身朝刘珙道:“共父,这是开甚么玩笑。我想你一定搞错了,适才涣并未授予任何人黄金。哎看你搞的甚么名堂,好端端的,莫不成是欺涣年少,意欲贿赂涣么这可要不得的,便算是有甚么话,还请共父摆到台面上来说。”

    刘珙闻言,脸红筋涨,万万想不明白刘涣为何会这般说话,他吞吐道:“这我这大人都是珙治理无方,还请大人训诫”

    刘涣挥手示意,温和道:“诶,共父此言更是无从说起了,这本是无端之事,何来训诫一说。哦涣明白了,共父是觉得涣此番前来,凋敝不堪,又无钱财相请诸君同僚,是想借此机会,献上黄金一定,用作除夕夜的开销么对不对”

    刘珙无话可说,心中起伏难平,也不回复刘涣,转身朝那李三呵斥道:“还不去通知伙房众人”

    那李三闻言一个道谢,转身急急退了出去

    刘涣假意四周张望,不由得赞叹道:“恩,这府衙布局倒是极好的,尽显湘人智慧,没想到来了个好地方呢。对了共父,可安排涣住在哪里”

    刘珙一个惊愕,这小子转弯也太快了,他急道:“哦大人的住处在后院雅堂,左厢房可做日常办公之用,至于一众禁军兄弟,便请屈身在右侧厢房之中罢。”

    刘涣道:“哦,共父看来是早有准备的,真是费心了,走,去看看吧”

    刘珙闻言起身引路,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安排完毕那个古怪的状元郎,刘珙马不停蹄,要去召集诸家同僚,前来吃年夜饭。

    哼他心里清楚的很,这哪是吃甚么年夜饭明明是来听他刘涣训话的。搞这般大的动静,这个娃娃官哟,情商太低了

    岁月的风霜无情地在刘珙的面目上留下了痕迹,他这个刚刚四十岁的人,从湖南安抚使一路摸爬滚打,到得而今官家器重,点为通判,本想尽心尽力,治理一方水土,哪晓得天降一个奇葩知州,名声之大,才学之高,举止之异常,思绪之陡变,他一时间猝不及防,不知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招呼好这个同姓家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