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饭之恩
从行色匆匆，显得有些慌乱的人群中穿过，转过两道街口，闪入一条偏僻的小巷中，林旭轻轻舒了口气。一直待在王府之中，实在有些发闷，还有些情况自己不亲自看一眼，也不是很放心。于是就仗着一身还不错的轻功悄然逾墙而出，哪想到依旧有尾巴跟上，而且都是跟踪高手，以至于花了一个多时辰，绕了大半个汴京城才甩掉。 郭威大军已经渡过黄河，正逐步向汴京合围，城内的居民得知消息后都恨惶恐。尽管朝廷一再宣称郭威犯上作乱，可是老百姓压根没人信，一来郭治军严谨，威爱民如子，在民间声誉极好。二来皇帝听信国舅谗言谋害郭家满门之事暗中传遍，老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当然消息传播如此之快，符秀宁功不可没。 但是战火将至，血流成河是少不了得，老百姓害怕惶恐是再正常不过的。昔日繁华的汴京城显得十分萧条，店铺多已停业，居民都争相抢购储存粮食物资，围城不知到几时？不管什么时候，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僻静的巷陌中走着，突然一阵哭声传来，林旭露出机警神色。转过巷口才看见一个半大的男孩拳打脚踢，行凶者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 “住手！”见那男孩面黄肌瘦，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额头已经开始流血，林旭斗生恻隐之心，连忙喝止。 那汉子听到声音，暂时住手，转过身来一探究竟。见只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汉子直接不屑一顾，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继续对孩子拳脚相加。那男孩倒是硬气，表情很是坚定，牙齿紧要，始终不曾哭喊一声。 林旭机警地上前拦住汉子，说道：“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只怕不合适吧！” “关你什么事？”汉子很是蛮横。 “路见不平而已，只是阁下如此做法未免过于残暴？”林旭实在有些看不惯。 “残暴，小小年纪就学人偷东西，竟然来偷老子的馒头。”那汉子表现的很是气愤。 林旭见一旁的地上跌着一个馒头，已经沾满灰尘，看看孩子那张蜡黄的脸，已经明白几分，说道：“不就是一个馒头嘛！至于下如此狠手？” 那汉子冷哼一声：“说的轻巧，如今战火四起，城中物资有限，物价飞涨，馒头的价钱一见翻了几倍，就这还得排着队。”说着从地上捡起有些脏兮兮的馒头，拭去尘土，又放入一边的筐中。而那孩子却死死盯住那馒头，眼神中满是期盼，待见馒头入筐，竟显得有些绝望。 言语中虽有几分夸张，但见此人真是响动，可以看出确能反应几分真是情况。林旭摇摇头，自己身子在王府，没想到汴京已经到了这步境地。看着那孩子的眼神，他实在不忍，问道：“这位大哥，你这馒头能否卖给我？” 那汉子道：“你给多少钱？我可告诉你如今在汴京有钱不一定能卖到东西。”话未说完，只见一块银锭子在眼前明晃晃地，足足十两。 “够了吗？” 那汉子很是欣喜，点头道：“够了，够了！”说着从筐中拿出两个馒头，意思很是明显。林旭笑着接过，走到男孩身前，温言道：“孩子，拿着。” 男孩有些难以置信，紧紧盯着林旭，眼中满是疑惑。待确定事实后，眼中大放异彩，满心欢喜，感激不已，立即跪地磕了三个头。林旭想要阻拦的时候，孩子已经起身，也不见他狼吞虎咽，而是转身撒腿就跑，很是奇怪。 那汉子道：“如今这些小叫花子是能偷而已，偷到不到还会博取同情，真是世风日下啊！”林旭看着男孩离去的背景，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男孩不是那样的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孩子的眼神。 汉子见林旭不信，轻轻一笑，挑起筐子正欲离去，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公子出手阔绰，看样子应该出身不凡，为何留在汴京不走呢？” “走？城门不是已经封锁了吗？这半个月都是只出不进。”林旭有些疑惑。 汉子显得很有成就感，一拍大腿说道：“怎么？你竟不知？” 林旭一听，立即来的幸福，拱手施礼道：“愿闻其详！” “看如今情形，汴京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城池攻陷之时，不是士兵抢掠都是有的，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惧怕。趁着这会大军不曾完全合围，都想着法儿，往南逃呢！” 说的倒是入情入理，林旭问道：“如何出城呢？皇上不是下的圣旨吗？” “如今城里乱糟糟的，很多时候，皇帝的旨意已经没什么大用了。南城城门将军卢轩是国舅李业大人的亲信，听说只要不是通缉要犯，只要缴纳足够银两，就能买到出城凭信。只要守将检查无误，即可出城。”汉子说的很是详细。 林旭将信将疑道：“真的？兄台又是如何知晓的？” 汉子对于被质疑，显得有些不高兴，说道：“哎呦，如今城中富贵之家纷纷效仿，朝中官员也是如此，当官的自己不敢擅自离任，却都想着法儿把家具送走。我家老爷是工部员外郎，已经偷偷溜了，留下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在城里受苦。好了，我的回去了，不然婆娘等的着急。”说完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低着头沉思着，正在分析此事可信度，猛一抬头，见适才那那孩子正站在巷子中央。男孩衣衫褴褛，满头污渍，此时正泪流满面，手中兀自握着那个两个馒头。 林旭一看便知道出事了，一是两个馒头一口未动，二是即便是刚才被毒打，都不曾哭喊流泪，为何此时哭的这般伤心？于是柔声问道：“怎么了？” 男孩一言不发，转身往前跑去，林旭不放心只好跟着后面，但是依旧保持着十二分的机警，如今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走出不远，男孩走进了一所破房子，林旭四下观察，确信无虞之后才跟了进去。 男子站在屋檐下，手指往草丛中一指，哭的更是伤心。林旭仔细一看，甘草之中躺着个更小的孩子，男孩跪倒在地，哭道：“求公子救救弟弟。” 林旭立即抢上，俯身一探孩子的鼻息与脉搏，已然没了生机，不禁摇摇了摇头。男孩一看，手中两个馒头应声落地，哭的撕心裂肺。只听他抽泣道：“已经好几天没东西吃了，今天弟弟一直喊饿，我就出去找吃的，好不容易遇到公子大慈大悲赏了两块馒头，有东西吃了，可是弟弟却吃不了了。” 林旭一听，已经明白为何男孩如此在乎那个馒头，挨打时丝毫不曾哭喊？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吃一口，而是要将食物留个弟弟。当馒头被汉子拿走时，他几乎绝望，还在林旭相助，又让他看到希望……可以肯定，男孩离开时弟弟一定还活着，此刻，当有东西吃的时候，弟弟已经死去。可以想象，男孩心中会是多么绝望，多么遗憾，多么伤心…… 男孩哭道：“爹娘死的时候，要我一定照顾好弟弟，可是我……”林旭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虽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这份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责任心，是多少成年人所不能比的。尤其是小兄弟两手足情深，对弟弟无私深沉的爱实在催人泪下。 男孩哭的有些快脱力了，林旭急忙从地上捡起馒头，递到男孩身前，柔声道：“孩子，有你这样的哥哥，弟弟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男孩依旧不张口，林旭续道：“我知道你自责，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只是天意弄人。弟弟已经去了，你替弟弟吃掉这个馒头，替弟弟好好活着。” “替弟弟好好活？”男孩低声疑问道。 “嗯！”林旭重重点点头，男孩接过馒头，一口一口咬入口中，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林旭起身从角落找根木棒，用匕首将前端削尖，在地上挖个小墓地，将小孩子葬了进去。男孩虽然不舍，但也明白入土为安的道理，亲自捧土为弟弟送行。 一切完毕后，男孩跪在林旭身前：“公子十两银子为我卖馒头，虽然不曾救下弟弟，但是您的大恩大德，小五一定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 “你叫小五？孩子起来，不必了。” 小五续道：“公子让小五跟着您吧？小五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林旭扶起小五，说道：“孩子不必，我也带你走，只是现下如多事情身不由己，不能帮你。”说则从怀中又拿出十两银子，续道：“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孩子无依无靠，确实难以生存，你拿着这十两银子去那边的相国寺捐香油钱，求僧人们收留你，在那边暂时避避难。” 小五推开林旭的银子，说道：“公子大恩未报，如何能要您的银子。”十二三岁的孩子显得很硬气，很懂事。 林旭摇摇头：“孩子，拿着，我为成全一个哥哥对弟弟爱心。” 小五这才将信将疑地接在手中，又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来日小五定当回报。” 林旭摇摇头：“我的名字不方便告诉你，我也不要你报恩，你只需照顾好自己即可。”小五很是机灵，知道林旭有什么顾虑，也不再多问。 林旭说道：“我还有事，要走了，记得早些去相国寺。”小五点点头，林旭知道他还有陪会弟弟，先行离开了。 坟头便的小五目送林旭离开，牢牢记住了恩人的长相与声音，停留一会，往相国寺去了。今日的一饭之恩他一直牢记于心，知恩图报，在多年后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得偿所愿，帮了林旭一个大忙。